走出小吃鋪,肉鋪的鐵栅門已經關閉,老羅一家和直系親戚都圍在一桌吃飯,旁邊就是一口嶄新的木棺。已經封棺。
“欸!要走了嗎?”
老羅見我們出來,起身招呼。
爸爸點了點頭,握了握老羅的手。
我直直盯着那口棺材,總覺得怪異,直到媽媽拉着我離開。
走遠了些,大姨才憋不住吐槽。
“味道太重了,他們怎麼吃得下的。我聞到都要吐了。”
她說的應該是那碗湯。确實有很重的香料味,羊肉味倒是一點沒有。
“咋的呢,今天他家……突然辦酒席?”三姨問我爸。
我爸皺着眉,歎了口氣。
“好像說是不成器,幹啥子都不行,還賭。”
“賭博啊?”我媽接了句,搖頭感歎,“所以不能沾賭啊,聽到沒?”
她在教育我。
“我像是要賭博的人嗎……”
所以,不成器、賭博,和辦酒席有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當然是……殺來吃掉了。”
恐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猛地睜開眼,全身被冷汗澆透。
酒店的天花闆搖晃着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斑。
夢?噩夢?我居然又做噩夢了?
我大口喘着氣,冰涼的礦泉水順着喉嚨滑下,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焦躁。床頭櫃上的電子鐘顯示淩晨五點十五分。
窗簾被夜風掀起一角,月光在地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那些影子讓我想起夢裡案闆上晃動的刀具,還有……我猛地搖了搖頭,想把那些畫面趕出腦海。
我摸到手機,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通訊錄裡,“爸爸”的名字靜靜地躺在那裡。我的手指懸在撥号鍵上方,遲遲按不下去。
我為什麼……會想在淩晨三點給爸爸打電話?
我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闆上。路過床邊敞開的行李箱時,一本落滿灰塵的相冊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箱子裡什麼時候多出來的相冊?而且這麼多灰?
相冊的扉頁夾着一張泛黃的照片:全家福。
我的手開始發抖,相冊“啪”地掉在地上。月光照在散落的照片上,每一張都像是在無聲地訴說着什麼。
為什麼我的行李箱裡有老羅家的相冊……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你還在做夢。”
恐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猛地睜開眼,全身被冷汗澆透。呼吸節奏混亂,酒店的房門被人不懂禮貌地一直敲。
“再不起床我們要遲到了。”
宋安在門外等得不耐煩,電話撥了無數通,門敲了半天也無人回應。
最近總愛做噩夢,夢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亞于以前夢到被人追殺,雙腳沉重跑不動的那種夢。
我慢慢緩過神,赤腳去給宋安開門。
“霜老師可算醒了?你再不開門,我都要報警了。”
“抱歉。”我側身讓他進屋。
他察覺出我的異樣,但沒多問,自覺幫我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行李。
天津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在酒店住了一周,我終于可以回家了。
“但願回家能少做點噩夢。”
我癱坐在床邊,精神恍惚。
宋安彎腰撿起地上被汗水打濕揉成一團的紙。
“你這是病,去看看醫生吧。小心神經衰弱喲。”
他說得不無道理,但我自知病因為何,也知道如何自愈。
檢票口到月台的距離并不遠,哪怕走樓梯也要不了幾分鐘,可今天的路卻異常難走。雙腳像是被綁了二十斤的沙袋,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我扶着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挪,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你沒事吧?”宋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剛才臉色有這麼差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搖頭,強撐着扯出一個笑。
“沒事,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宋安皺着眉頭看我,但見我堅持,也沒再多說什麼。
好不容易上了車,我癱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氣。明明是暖人的春天,車廂坐滿了人,我卻覺得渾身發冷,連牙齒都在打顫。宋安遞來一瓶水,我接過來,手抖得幾乎拿不穩。
“要不要叫列車員幫忙找醫生來看看?”宋安壓低聲音。
“不用。”我閉上眼睛,“我睡一覺,到站就好了。”
可哪裡睡得着?最近這段時間,我每晚都被噩夢驚醒,睡眠質量差到極點。即便勉強入睡,也會在淩晨時分突然驚醒,然後睜眼到天亮。長期的睡眠不足讓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今天更是連走路都覺得吃力。
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始終處于半夢半醒之間。直到列車到站,我才意識到情況比想象中更糟。剛走出車廂站上月台,一陣天旋地轉襲來,我差點栽倒在地。
“小心!”宋安一把扶住我。這一次,我沒力氣躲開了。
“去醫院。”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想拒絕,可雙腿發軟,連站都站不穩。宋安不由分說,一手拎起我的包,一手攙着我往外走。出站的人流中,我幾乎是被他半拖着往前移動。
“不去醫院,我醫保錢不夠了……”我虛弱地抗議。
“你還有閑心開玩笑?”他難得強勢,“這是醫保錢不夠就可以置之不理的情況嗎?難道你想倒在地鐵上,靠社會新聞走紅嗎?”
我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确實,此刻的我連保持清醒都很困難,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宋安攔了輛出租車,把我塞進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