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明并未回頭,隻略微擺了擺手:“不必了,這路我識得。”
葛術見人出來,忙将大氅披到了宋知明身上。
“大人,查明白了,謝家三公子那日帶着的女眷的身份。”
宋知明側頭,眼眸瞟了葛術一眼。
葛術察覺到他的目光,身子猛地一挺,提督并未吩咐他做這事,他這樣是不是有些僭越了,但他不知為何卻覺得,提督應該是願意繼續聽下去的。
果不其然,宋知明并未阻止。
于是葛術才繼續道:“并非是謝家的人,是楚禦史的兩個女兒。”
說罷,葛術偷偷擡眼看宋知明的反應。
宋知明聽聞此言,微微擡眸,眼眸中是慣有的波瀾不驚,和平日裡别無二緻,他的語氣不鹹不淡地回道:“嗯,東廠最近這麼閑嗎,有這心思,不如多替我審幾個嫌犯。”
葛術忙低下頭來,低聲應了“是”。
也是,提督這樣不近風月的人,怎麼會對一個女人感興趣呢?他真是不知死活敢說這些。
……
風裡夾雜着些許濕潤的氣息,比起前幾日,上京城裡驟然像是降了溫,楚湉回家的路上經過護城河時,河面已經起了薄薄一層冰。
“這兩日或有一場大雪将至,父親往年冬日常咳嗽,也不知父親在獄中能不能吃飽穿暖?”楚湉望着街上熱鬧的人群,心中愈發凄涼。
所有人都不願意幫她,她還能去找誰相助呢?若是能見父親一面就好了,父親肯定能為她指明方向,而不是讓她現在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團團轉卻毫無辦法。
對!她應該設法去見見父親!
楚湉眼中一亮,即使退一萬步,并不能救父親出來,若是能想法子送點衣服和藥進去也是好的。
可是固若金湯、守衛森嚴的大理寺,她又該如何進去呢?
這想法剛冒頭便被楚湉懷疑,但她又不得不覺得有些慶幸,幸而父親是在大理寺,而不是在宋知明手下的東廠,若真是進了東廠,那才是毫無辦法。
上京城裡誰不知道,進了東廠的人有幾個能夠全乎地出來的?
楚湉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她竟然十分平靜地接受了眼前的現實,開始思索着怎麼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救父親。
“殺年豬嘞,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新鮮又美味!”
街頭的肉鋪裡,有屠夫正賣力地吆喝着,隻見身材魁梧的漢子拿起一塊碩大的豬肉摔在案闆上:“熱騰騰現殺的豬,膘肥體壯喲……”
周圍很快圍了一圈人,冬至前一刻剛被楚湉叫去為母親排糕點去了,眼下她獨自一人等在路旁。
争搶着買肉的人群熙熙攘攘,十分嘈雜。
伴随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楚湉忍不住蹙眉,這股味道忍不住讓她想起那日目睹東廠殺人的場景。
她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喉嚨處似有暖流上湧。盡管她極力忍耐着,可那股惡心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終于,楚湉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轉身快步走到一旁的牆角處,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那痛苦的模樣,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一般,豆大的汗珠從她光潔的額頭滾落,沾濕了額前的幾縷發絲。
發出的動靜驚起旁邊樹枝上的幾隻麻雀,它們撲棱棱地拍打着翅膀逃竄走了。原本叽叽喳喳的聲音戛然而止,隻留下一地枯萎的落葉。
這廂宋知明意興闌珊地從尚書府剛出來,他揮手讓手下的人别跟着,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
冬日的街景總是蕭瑟,但人不算少。
有些人認出了他,大氣都不敢出,匆匆便沒了人影。略微膽大一點的,也紛紛避讓。
宋知明毫不在意,繼續向前。
有風吹過,落葉打着旋兒緩緩飛起來,那些枯黃幹癟的葉子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随風搖曳,瞧着卻毫無生氣。
忽地他目光越過衆人,定格在一處。
雪白的氅,純潔無暇。
倒是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