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之時,楚夫人隻見女兒靜靜守在床畔。楚湉換掉了白日裡穿着的那身衣裳,緊緊握着楚夫人的手。
“湉兒,”楚夫人看到她頓時哽咽住了,“你沒事吧?”她想問楚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又怕刺激到女兒,終于在多番打量之下,确保楚湉是真的安然無恙之後才松了口氣。
楚湉給楚夫人擰了帕子擦淚,解釋道:“多虧了宋大人及時趕到,幸免于難。”
“那個狗官可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要被他蒙騙,你父親若不是因為他,也不會落得個這麼凄慘的下場,我們一家人如今過成這樣,也都是拜他所賜。”
楚湉低垂着頭,沒有出聲。
跳動的燭光中,她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淡淡的陰影。
楚夫人看着女兒這張逐漸長開了的臉,愁緒又起,轉過頭道:“過了這個年,我帶着你和欣欣回我金陵的母家去,到時候咱們一家在那邊好好過日子,遠離上京的這些紛紛擾擾。”
楚湉點頭應下,可是心裡卻在想,若是父親不在,她們幾人又何嘗稱得上一個完整的家呢。也不知父親在大理寺裡過得如何,還有晉王今天提到的刑部究竟是什麼意思。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黑了過去,楚湉從母親的卧房出來時府裡已經點上了燈籠。
晉王府和東廠的人馬早就撤了出去,滿是狼藉的楚家也已經被收拾幹淨,除了那些無法複原的物件,一切好像從未發生過。
楚湉屋裡的瓶瓶罐罐大多都被砸碎了,從庫房裡拿了新的補上,就連大門臨時也已經換好了新的。
可是楚湉一進屋子就感覺渾身不适,尤其是那張床榻,雖然冬至早已經替楚湉換了一床被子,又鋪上了全新的褥子,但楚湉隻要一想到晉王曾坐在上面,她就忍不住泛起惡心。
她捂着胸口,打開了窗子,靜靜站在窗前。
“怎麼,睡不着?”
黑暗處,一個人影走出來。宋知明立于微光之下,衣袍上用金線繡成的祥雲在昏黃的燭光下泛着冷光。
楚湉微微睜大了眼睛,冬至不是說宋知明早走了嗎?
她張嘴問道:“宋大人,你怎麼在這?”
母親的一番話敲打了她,雖然晉王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宋知明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她與他早日劃清幹系是最好。
楚湉神色冰冷,這樣疏離又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态度讓宋知明恍惚了一瞬,懷疑起現在的她和今日他破門而入時看到的楚湉是不是一個人。
“咱家來還東西。”宋知明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正是楚湉昨夜替他包紮的那塊,上面的血迹已經清洗幹淨,光潔如初。
“本來就不是什麼貴重的物件,不值得大人跑一趟。”楚湉皺着眉頭道,他們之間可不至于是需要時常走動的關系,若是宋知明過來被人瞧見隻會給她徒增煩惱。
“咱家不喜歡欠人情,”宋知明唇線抿成一條線,“你若不要便丢了。”
空氣的溫度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瞬間降至冰點。宋知明把帕子一揚,那方錦帕便徐徐飄進了屋中,而楚湉眼皮都沒眨,并未伸手去接。
兩人四目相對,無聲僵持。
今夜無月也無繁星,隻有涼薄的空氣彌漫在這黢黑的夜晚的每一寸空間。
楚湉率先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沉寂,“提督大人若是無事的話,就自行走吧,畢竟老是翻牆潛入别人的府邸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還有,煩請離開之前仔細檢查,别再落了東西在這。”
守在屋檐下等候的來福聽了這些話冷汗直流,這楚家姑娘怎麼敢同提督這麼說話,别人上趕着巴結還來不及,她居然敢趕提督走?
宋知明垂眼,微微動了動拇指,玉扳指便在他指尖轉了一圈。
半晌後,宋知明低低笑了一聲:“楚姑娘這張嘴倒是尖利,确實是像你父親。”
這話聽在楚湉耳朵裡格外的刺耳,他這是拿她父親要挾她?莫不是父親在他手裡受刑了?想到大理寺内宋知明審人的手段,楚湉原本平靜的面容頓時變得煞白。
“你想幹什麼?”楚湉質問道,她的指甲不自覺嵌進了掌心的肉裡,一道彎彎的月牙形痕迹隐匿在黑暗裡。
“咱家隻是好奇,”
宋知明淡漠的眼眸中倒映出她那張分外幹淨的小臉,慢條斯理說道,“這張嘴求人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