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行無非是要與惡魔做交易,最好的結果是她能為家裡覓得一線生機,可最差呢?
不,不會有比現在更差的結果了。
楚湉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什麼氣節、名聲,她全都不要了,她隻求宋知明能夠像那日放走她以及街上搭救冬至一樣,再高擡貴手一次。
“楚姑娘?”
葛術從未料想過,自己竟會在東廠的門口碰到楚湉,東廠難道是什麼逛街的檔口嗎,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竟敢單槍匹馬來這樣的地方,還要見提督大人,膽子再大也不能這麼肆意妄為吧。
“提督豈是什麼人都能見的!”葛術喝了一聲。他身上落了鞭傷,傷口眼下還未痊愈,在冷風中一吹就渾身刺痛,自然也沒有心情同她耗下去。
凜冽寒風宛如小刀劃過面頰。
楚湉身姿纖細,卻筆直地站在那裡,一襲素色衣裙被吹得獵獵作響。
無妨,她可以等,宋知明總會出來的。
葛術眉頭緊皺,不知道這姑娘哪來的這麼倔的性子,在冷風裡站了這麼久,任由他威逼恐吓,都不肯後退半步,是鐵了心要見提督大人。
“葛術,莫攔了,主子讓人進去。”不知何時,來福幽幽出現在身後。
楚湉原本黯淡的瞳仁裡,突然燃起了滾燙的希望。
宋知明竟願意見她,實在是出乎意料的驚喜。這一刻,她渾然忘了昔日宋知明帶給她的恐懼,滿心歡喜地随着來福往裡走,事情竟然比她想象得順利。
邁過高高的門檻,從大門進來,便是一條寬闊的甬道。兩側是高聳的圍牆,連綿的高度仿佛要直上雲霄。明明這麼大的地方,卻是說不出的詭靜。就連穿堂的風聲,也不敢放大了聲音,嗚嗚咽咽地在空中哀嚎。
好不容易走到大殿,卻僅挂着幾盞昏黃的燈籠,一股壓抑而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
空氣中還隐隐浮動着甘松的香味,楚湉敏銳地感知到,宋知明就在不遠處。
刹那間,她心跳如鼓。
來福将人送到便退了下去,隻留下楚湉一人立在那裡,局促不安。
宋知明斜倚着靠在鋪着錦衾的雕花檀木椅,微微擡眸,目光落在楚湉發間别着的玉簪子上。素淨淡雅的梅花式樣,款式倒是簡單。
楚湉微微屈膝,徑直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宋大人,求您高擡貴手,救我父親一命。”
她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并未等到答複,她的眼睛卻不敢随意打量。
“笃笃笃……”
宋知明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漫不經心地敲打着椅面。良久,他喊了聲:“來福。”
聽到他的聲音,楚湉的心瞬間慌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萬萬不能這麼輕易就被趕出去,思及此,她忙往前走了兩步。
“撲通”一聲,她跪倒在冰冷的石階上,垂下眼眸,“大人既然願意見我,定然是有緣由的,望大人賜教,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大人滿意?”
說罷,她重重地磕下頭去,額頭與石階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話語裡滿是恭順,吹了許久的涼風,一張小臉早就凍得蒼白如紙,低垂下去的烏睫也止不住的顫。顯然是十足誠心又惶恐的模樣。
從宋知明的角度望過去,剛好看到螓首下那一截雪白的頸子。
她纖細的頸子微微垂着,脖間露出的細膩肌膚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鬓間有烏黑的發絲垂落在耳側,更勾勒出那一抹優美的弧度,一隻大掌便能握住大半,再稍稍用力輕輕一折恐怕便會斷掉。整個人恰似春日含苞待放的嫩蕊,處處透着讓人憐愛的嬌弱。
“楚小姐這是何意?别人用過的帕子都嫌棄的人,怎可朝着咱家磕頭?”宋知明幾不可聞地勾起嘴角。
宋知明聲音冷淡,楚湉卻聽出了他的嘲諷。
于是她又默不作聲地跪地行了一禮,隻求這死太監把之前的事揭過去,别再抓着不放。她發間珠翠輕晃,發出清脆的響聲,背脊卻依舊挺得筆直。
“擡頭。”宋知明冷冷出聲。
楚湉認命的擡起頭,眼神空洞。她試圖把自己當成沒有感情的器物,把自己的血肉、骨氣都統統掩埋起來,她隻想快點挨過這一切屈辱,好讓宋知明早些願意幫忙。
不料她剛擡眸,便對上一雙狹長的眼眸,他瞳仁中有暗色的光影流轉,卻冷得讓人心底發寒。宋知明轉動着手上的玉扳指,忽地笑出聲。
“楚小姐金枝玉葉,可曾學過伺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