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請用晚膳吧。”
“您先吃些東西,提督公務繁忙,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姑娘等了這麼久,早該餓了吧。”
小福貴很快便布好菜式,又取出一雙象牙筷子,雙手捧着獻上。
東廠平日裡哪能見到半個女子的蹤影,何況這是提督留下來的人,他更不敢怠慢.隻是眼前這位美人似乎有很多心事,他奉命在屋裡守了她一下午,就沒見她的眉頭舒展開過,秀氣的眉頭擰在一起,全是化不開的愁緒。
楚湉聞言緩緩擡起頭,目光空洞地盯着桌上琳琅的菜式,估摸着底下的人也拿不準她喜歡吃什麼,備了許多不同口味的菜式,可她瞧着卻并無什麼胃口,隻道:“你放着吧。”
富貴見狀也不再勉強,躬身往後退:“奴才是小福貴,奉命來照顧姑娘,姑娘若是有任何吩咐,隻管差遣奴才就是。”
楚湉輕輕嗯了一聲。
她在這等了宋知明幾個時辰,眼下天都快黑了,她原以為他差不多也快回來了,畢竟她為了挽留他,說出了那樣的話,她理所當然地猜想既然宋知明有那層意思,今夜應該是會過來的。
當時宋知明并未如之前那般,直截了當地拒絕她。
隻留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走了。
坦白來說,楚湉并未讀懂他眼裡的意思,宋知明的視線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她甚至來不及同他多說一句話。在楚湉看來,沒有拒絕應該就是有轉圜的餘地,既然已經是最差的狀況了,若是能以她一人的犧牲來保全全家的幸福,那麼也是值得的。
楚湉等宋知明的時間裡,思緒紛紛揚揚,她想了許多。明明奔波勞累了一天,她的身體和腦子已經很累了,但由于不知道宋知明究竟何時會過來,她依舊不得不繼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繼續等着。
屋外天色漸黑,暮色悄然爬進雕花的窗棂。
飯菜的熱氣也漸漸消散,盤中的羹湯上方凝結了薄薄一層油膜、已經徹底失了溫度。
楚湉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她緩緩垂下頭來,将臉埋入手中,想要和眼前的一切分割開來,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兩刻鐘後。
“姑娘,這菜可要再熱熱?”
等小福貴再進來時,才發覺楚湉不知何時竟伏在桌案上睡着了,濃長的黑睫覆蓋住她的眼睛,白皙的臉龐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起柔和的光澤。
她的睡容恬靜,小福貴正猶豫着要不要将人叫醒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福貴:“提督,楚姑娘她……”
宋知明剛從屋外進來,沾染了一身寒氣,小福貴忙替他脫下披着的狐裘,正要說話時,卻見宋知明揮了揮手,示意他退到一旁。
宋知明緩緩走近,微微眯起眼,凝視着楚湉的睡顔,她的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顫動,呼吸聲卻十分地均勻。
似乎是因着他的靠近她覺察到了冰涼的冷意,原本舒展的秀眉微微一蹙,如遠山含黛間籠上了一層輕愁,雙眸卻仍然緊緊地閉着。
宋知明來可不是見她睡覺的,于是他手指彎曲,叩在桌案上,敲出“笃笃”的聲響。
楚湉被這陣突如其來的噪音驚擾,唇瓣溢出幾聲不滿的呓語,雙手下意識地蹭了蹭衣袖,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挪了挪腦袋,依舊未醒。
小福貴心中稱奇:楚姑娘未免睡得也太香了吧。
“起來。”宋知明用最後一絲耐心開口。
他的音量不算太大,但清潤的嗓音在這靜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伏着的人還是未動。
……
翌日楚湉醒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院子裡有太監拿着掃帚在掃雪,一陣有規律的 “簌簌” 聲從屋外傳來。
她睜開有些迷蒙的眼睛,眸中還帶着未完全消散的睡意,直到看到床頂全然陌生的床帏時,猛地回過神來。
她,這是什麼時候睡着了?她不是坐着在等宋知明嗎,怎麼會到床上來?!
楚湉趕忙撐着手從床榻上坐起來,身上蓋着的錦被也随着她的動作從她的肩頭滑落,露出裡頭潔白的裡衣。
幸好床榻之上隻有她一人,衣服也都還完好無損地穿在她身上。
楚湉正要松口氣,卻突然發現身上這套衣裳瞧着好似卻不太合身,怎麼衣袖長了許多,穿着也松松垮垮的。不像是她的衣裳,倒似是男子的尺碼。
她微微一動,領口便露出大片如玉的肌膚,隐隐透着絲絲涼意。
楚湉心中大駭,恐懼如潮水般将她淹沒,她腦海中頓時浮現在無數種可怕的可能性,但無論她如何努力地回想,竟絲毫記不起來,她是怎麼從椅子上轉移到了這裡,還被人換了衣裳。
“醒了?”
屏風後傳來宋知明的聲音。
楚湉動作一僵,這才看見影影綽綽的晨光下,不遠處還有個人影。
宋知明向她走過來,珠簾被他手中的書卷撥弄開,圓潤的珠玉碰撞在一處,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宋知明一眼便瞧見楚湉呆若木雞的模樣,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驚慌的臉。
“大……大人,”楚湉從他的笑眼裡看到自己的倒影,舌頭仿佛都打起了結,結結巴巴道,“昨夜大人是何時過來的?怎麼不提前通傳一聲?”
她的嗓音帶着晨起的澀意,喉嚨微微啞着。雙手死死的攥緊了領口,生怕被他瞧見裡頭的春光。
受驚的模樣,宛如一隻兔子,雙目圓睜,警惕萬分。
“怎麼?這語氣倒像是不歡迎我過來?”宋知明勾起她鬓角垂落的一縷青絲,纏繞在指尖把玩,柔滑的發絲從他的指尖傾瀉,宋知明稍稍俯下身子,将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