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錯了。”

她的聲音含着怯意，語氣是說不出的軟。

一如在家中犯錯的模樣。

記憶中，自家中有了妹妹以來，她便被家中父母要求做好當長姐的表率，對她也分外嚴苛起來。雖然楚湉十分的努力，有時候也免不了犯些小錯誤。每當這個時候，若是她乖乖認錯，父親母親便舍不得過多斥責。

隻是這一招面對宋知明，她不清楚是否真的有用。

轉念一想，何況這也不完全是她的錯，若不是宋知明存了心來戲弄她，她怎麼會上當？

楚湉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隻明白若是自己真出了東廠，一切都前功盡棄了。于是她攥緊了宋知明的衣袖，生怕他推開似的，怎麼也不願松開手。

沾着風雪的布料寒涼，女子柔軟的肌膚敏銳地覺察到了冷意，楚湉下意識地瑟縮了下。

積極的積極的

屋外傾瀉進來的日光灑在她松散的鬓發上，盈盈的香氣環繞在側，美人在懷，柔聲認錯，簡直乖巧得不像話。

夏荷和宋知明身後的小福貴早早地便垂下頭，不敢再多看一眼，小福貴更是掩上了門準備招呼夏荷一起退下去。

這般旖旎的氛圍，容不得第三個人叨擾。

可宋知明并不這樣想，他的目光梭巡過楚湉輕顫的睫，忽地想起第一次見她。

她隐匿于謝尚身後，被謝尚自以為很好地将人藏了起來，卻不妨礙宋知明一眼便瞧見了那抹小小的身影。她身披純白大氅于寒風中傲然挺立，帶着與生俱來的端莊氣質，看着就不是小門小戶家的女兒，當時宋知明也并未多想。

後來馬車上的驚鴻一瞥，楚湉眉眼間盡是高傲的疏離，仿若是高高在上的雲端之人，看他的眼神便如同他是污泥一般，看一眼都嫌髒。

一道馬車的帷幕無聲分隔出兩個世界。

她是不染塵世渾濁的白梅仙子，而他宋知明，是刀尖舔血的地獄鬼魅。

“——弄髒她。”

當時宋知明腦中隻有這麼一個想法。

如今人好生生地立在他跟前，低眉順眼，再也不複從前的傲氣，她的每一寸動作，都小心翼翼的照顧着他的心思，唯恐忤逆他惹得他不快似的。

實在算得上是聽話極了。

可，現下宋知明冷眼旁觀着這一切，隻覺察出意興闌珊來。

宋知明的面色冷淡，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不是鬧着要走嗎？現在玩的是哪一招？”

他毫不留情地将人從懷中拽出來，楚湉猝不及防一個踉跄，幸而強自穩定了身形才不至于摔在了地上，她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無措地看着他。

夏荷慌張放下手中的銅盆，想要去攙扶楚湉，這般弱不禁風的姑娘怎麼禁得起這樣的推拉？卻在觸及宋知明冰冷的眼神時，心裡一陣發慌，就連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小福貴不住地朝夏荷使着眼色，夏荷饒是心中不忍，也不敢在主子明顯不悅的心情下胡作非為，畢竟這人可是上京城裡手眼通天的東廠提督，她隻是一個被買進來的婢女……

楚湉目睹到夏荷眼中流露出來的憐憫，微微一怔。

屋門“吱呀”一聲被阖上。

“要走便走。”宋知明冷冷睨着楚湉。

“不，”楚湉回過神來，忙回絕道，“我不走，我既然答應了大人，便會好好留在這。”

宋知明好似沒有聽到楚湉話語裡的哀求，眉頭微蹙，似是嫌惡：“楚姑娘剛結束同謝家的婚約，便這般迫不及待地送上東廠來，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該怎麼議論？”

意料之中，楚湉被他的話激得泛起薄薄一層霧氣，嬌嫩的唇畔咬出殷紅的色彩。

宋知明面無表情，對她這副可憐姿态無動于衷，繼續道：“宋某一時興起的玩笑話，楚姑娘竟如此天真，上趕着伺候一個閹人，傳出去了楚姑娘不要臉，我還要。”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上前一步，修長手指劃過那張芙蓉面，輕慢地抵着她的唇，明明親昵無比的動作卻不帶一絲柔情，寒涼的眼神好似冰冷的利箭一般，直直射向楚湉心窩。

“莫非，楚禦史就是這麼教女兒的？”

聽到父親的名字，楚湉身形不由得一顫，貝齒緊緊咬着下唇，心中委屈得如洪水決堤般，怎麼也壓制不住。

在家中金尊玉貴地當了十幾年的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寵她愛她，如同呵護一朵嬌花似的将她養大，舍不得讓她經受一點風雨摧殘。

如今宋知明的話卻一把撕碎了她所有的遮羞布，連同她的自尊一起，狠狠碾入了泥土當中。

楚湉隻覺臉頰滾燙，淚水止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轉，轉眼間視線便一片模糊，以至于宋知明離開時她也未曾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