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聆怔住了。
心底的兩個小人分别降落在她的左耳和右耳,左耳的小人說,她說她想吻你,她是愛你的;右邊的小人回怼道:你不會又相信了吧。
明明知道她是一隻壞透了的狐狸,但心髒仍然會在她展示柔軟的瞬間暫停一秒,呼吸也停滞,仿佛死亡降臨在黑夜,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隻剩下了她,剩下了眼前的這隻壞狐狸。
壞狐狸望着她,眼中的笑意狡黠。
薄荷的氣味如無形的網,從外到内,從她每一個毛孔侵入,薄唇即将再次貼近的瞬間——“好了。”
林卻直起身,向後撤了一步,兩人的距離再次回到安全範圍。
鹿聆微怔,這才意識到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唇——身體先于意識,豎起了名為清醒的堡壘。
“不逗你了。”
鹿聆緩緩放下手。
雙手背在身後,十指糾纏,積壓在胸口的棉花越來越沉。
鹿聆合眸,開始在心底倒數。
倒數到“一”的瞬間,林卻像是預感到了什麼,看向她,搶先一秒開口:“我剛才看到你進任徽的帳篷了。”
鹿聆準備講出口的話戛然而止,愣了下:“啊?啊……對。”
“嗯~”
林卻輕舒了口氣,斜睨了鹿聆一下,随即又向她的方向挪了一步,傾身,肩膀輕蹭了一下肩膀:“有秘密。”
“沒有……”
鹿聆清了清嗓子,餘光瞥過肩膀被林卻輕蹭過的地方,腰背默默挺直了:“就是……綜藝節目也需要主題曲吧……”
話音未落,鹿聆不用看,便已經感受到了林卻驟然灼熱的視線。
鹿聆的嘴角不自覺上揚,看向林卻的瞬間,那積壓在胸口的憋悶似乎也被撥開了。
“沒有拍闆,但導演說我寫好了可以發給她。”
鹿聆舒了口氣,語氣有些怅然:“林卻,我好久好久沒有唱歌了。”
“但你可以做得很好。”
林卻眼眸燦燦,“對吧?”
鹿聆望向她,這一次終于沒有别扭的否認。
她點了點頭,重新望向海面,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像是把這話再次刻進大腦——很久沒有唱歌又怎樣?
她鹿聆生來便屬于舞台。
後悔過嗎?
後悔過。
《野莓生長》之後,穿着租借來的西裝,從畢業答辯的教室走出來的時候,天氣溫暖而明媚,她的學生時代在一個陽光耀眼的發冷的上午落幕。
所有的光環,諸如“别人家的孩子”“第一名”和“那個很有名的樂隊主唱”等等,都在陽光下化為了塵埃,飄在了空氣中。
她抱着舊吉他,走出校門,成為了無所事事的成年人。
如果當初沒有拒絕X公司的邀請,城市中心的廣告牌,或許會出現她和初曉的臉龐。
成為“天才歌姬”的鹿聆,應該就不會被評價為“你過去也沒有用”吧。
鹿聆舒了口氣,她不會告訴林卻這些的。
如同林卻并不明白她所謂的“逗”帶給鹿聆是怎樣的驚濤駭浪,鹿聆也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産生這個假設的背後,意味着她心中的天平已經不在平衡——成為“天才歌姬”的鹿聆會意氣風發的創作一首又一首大熱單曲。
她會為俠女搖旗呐喊,在那些腥風血雨前。
她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林卻身邊。
俠女仍然是俠女,林卻依然是林卻。
她會保護林卻。
她想走在前面。
從孩提到成人。
“——你呢?”
“嗯?”林卻循聲看向她,怔了下,笑容淺淡:“什麼我呢?想要邀請我合唱嗎?”
鹿聆沒有講話,隻望着她。
林卻垂眸,正過身的刹那,晚風驟起,薄荷味道的外套把鹿聆包裹住了——淡淡的,似乎還有苦柚子的味道。
“我啊,嗯,還沒想好。”
林卻舒了口氣。
鹿聆眼眉微蹙,正欲開口,林卻自然而然地傾身彎腰,環抱住了她。
薄荷的味道重了起來。
林卻不對勁。
她早就應該察覺到的。
“林——”
“呦呦,”
林卻松開她,月光下,鹿聆擡眸迎上了那一對紅色的瞳仁,烏黑的長發也蛻變成了金色。
恐懼嗎?
沒有。
鹿聆望着林卻,不遠處沙灘上,最後一盞亮着帳篷也滅了。
黑夜中唯一的光源是她們頭頂的月光。
月光照在林卻身上,輕紗似的,本就白的膚色,冷的近乎透明。
鹿聆忽然想到了小美人魚的故事。
小美人魚以嗓音為代價,換來人類的雙腿,以求永恒的靈魂。
你呢?
林卻,你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變成這樣,所求的又是什麼?
林卻望着她,指尖涼的發燙,指腹摩挲在她唇之上:“你有聞到,櫻花的味道嗎?”
鹿聆怔然地看着她,搖了搖頭。
林卻深吸了口氣,她這一次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失控,仿佛地獄燃起的火,一寸寸舔舐着她的理智。
她和自己的本能做抗争,最後終于猛地推開了鹿聆。
“走!你快點走!”
鹿聆回過神,收到驅趕信号後的服從性行為是生物的本能。
她走出兩步後,停住了。
苦柚子的味道。
沖破厚重的,恍如烈火的櫻花氣味。
林卻垂眸,鹿聆抱住了她,視野中是她頭頂可愛的發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