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公子請這邊慢行。”
路淩霄方才下馬車時還有些腳步虛浮,身邊帶來的那小童因着年歲尚小,也是個沒有眼力見地,隻知拎着一隻布包低首跟在身後,連伸手扶上一把都不知。
這是一個算不得太舊的宅院,是南齊特意修建給質子們居住的地界,看似周到,臨近皇宮,卻實在逼仄。
也不知這其中住過多少人,一路走來,好似每一處都留有風格習慣大相徑庭的印記,好好一院子,被折騰成四不像的樣子,他掃上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半側着身子引路的主簿以為他是對府中的環境不甚滿意,便低聲解釋了番,“公子今番前來我朝學習畫藝,那便是我朝貴客,若有何處不滿,盡管使人去改就是。”
未免質子的名号難聽,北陳還特意尋了個聽着不錯的由頭,明面上說着兩朝既要停戰,不如也多多往來交流,于是便将他這個将軍府的嫡長子送來南齊學畫。
可也不過就是聽着好聽罷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哼上一句,卻也沒有将這話放在心上,不過是座囚籠而已,即便在如何變換其中景象,也都是一樣的。
主院算不上多大,四方的院落之中卻是什麼都不缺少的,除去安置兩邊養着幾株缸蓮的水缸,還在院落一角特意鑿出了一小塊引入活水的洗筆池。那上邊的青石尚且新得沒有一點水墨印迹。
“公子要見的畫師早幾日便到了建邺,隻是昨日福安公主及笄,畫師被召入宮中作畫,沒半月怕是出不了宮的。”
路淩霄上下打量着院子,正對着院落的花廳旁便是一間不小的書房,其中文房四寶等一應用具不缺,貼着牆邊放置的木架上更是擺着滿滿當當的書冊,緊貼着書架擺放着的幾隻樟木箱子,上邊也貼着各式書冊名錄。
“既是來求學的,自是要看老師的空閑。”他淡聲開口,隻是聲音聽着依舊透出些勞累多日後的有氣無力。
回首瞧了一眼身後的小童,那孩子終于機靈地從行李中翻找出一隻尋常無奇的木盒來。
“福安公主及笄,在下卻未能提前備下賀儀實在算得上是失禮。”他擡着下巴,似乎是覺得這禮太輕了些,又從行李中翻出一本翻得有些發舊的書冊來,“這隻紫毫筆與在下親自謄抄的雜術合本,便托大人轉交公主,用來閑暇消磨時辰也好。”
制筆名家多在北陳,便是北陳皇室中人想得一隻好筆都要費上不少周折,如此一筆難求又能讓路淩霄拿出手,當做贈禮的,怕千金能得的珍品,再有那雜術合本,也是北陳民間的藏書,據聞書主最是古怪,非投契之人不交,更遑論是借書謄抄了。
這兩樣東西拿出手,算得上是禮數周全。
從前這些質子們送入宮的東西也不少,隻是少有能呈至皇帝面前的。皇帝不耐煩看那些東西,一向是在鴻胪寺這一層便被處置了,要麼丢了,要麼便是被鴻胪寺中人瓜分。
可路淩霄拿出來的這兩樣實在貴重,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路淩霄瞧着眼前這位的反應便知曉這東西算是送得對了,他頗有耐心地等着,直等到主簿雙手捧過這兩樣東西,再連聲保證定将東西送到才甚是滿意地施舍出和悅的顔色來。
“時候不早,打理院落未免塵土飛揚,便不留大人了。”
外間赤日高懸,明晃晃的日光卻隻能灑在院牆之内的小塊地界之上,青石闆鋪就得石闆路半明半暗,加之側邊高聳的封火牆,從屋内看去更添幾分囚籠之意。
這逐客令下得足夠客氣,這方才空出來的質子府,也的确是有不少地方需得慢慢收拾,再久留下去,兩人都不會自在。
“不敢再多叨擾公子。”縱使眼前這位無官無職,主簿也仍舊躬身一禮,給足了他顔面,“這贈禮送入内宮,陛下恐是要召見的,公子還是先且歇息一會兒罷。”
“多謝。”
路淩霄微微颔首,瞧着主簿退了出去才又吩咐身邊的小童,“去将行李先且收拾出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