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杞赦送的禮正送到了應阙的心坎上,或是說北陳來人都很是清楚用什麼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誰都知曉應家這幾年四處搜羅棋譜,隻為能讓應老大人于府中與舊友相會對弈,而他送上的那本棋譜,上半冊早已散轶,如今還能找到留存的下半冊已算是意外之喜。
雖不知這東西是從何處尋來的,可這般心意總是不能不領受。
兩位老大人相見,身邊少不了小輩作陪,應禮自是在場的,而李杞赦身邊帶的卻是路淩霄。
小輩們相視一眼,随即心領神會地挪開了眼眸,當做無事發生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地靜靜聽着。
“久聞應老大人之名,今日冒昧來訪,隻怕擾了您的清淨。”
甫一見面的寒暄總是少不了的,李杞赦的年歲要小上應阙一些,今日相見姿态也放得頗低,路淩霄扶着他,在應阙的示意下坐至早早安排好的,鋪着鵝絨軟羽墊的扶手椅上,等雙手空了下來,才又規矩地同應阙見禮。
“晚輩路淩霄,見過應老大人。
“兩位都太過客氣了,老朽乞骸骨多年,當不得一聲大人。”聲如洪鐘之人身體康健,隻聽這聲音便知他比李杞赦強上不少。
這樣的認知讓應阙心下安定,北朝能掌權的世家自然是越衰頹越好,“兩位自北朝而來,實在是難得一見,我這孫兒不知禮數,聞聽還推脫了一番,還望李大人莫要見怪。”
他是為了嫡女的後位退下的,亦算得上是一場與皇帝的交易,在城中自然也不好過分招搖,不見外客也定是早早就吩咐下去的,否則應禮不敢推脫。今日這般說上兩句也自然不是當真要怪罪誰,不過尋個能說得過去的由頭,給兩人都尋個台階。
“是我仰慕應老的文采,這才非要來叨擾一番。應大人一片孝心,怕擾了祖父的清淨,自是不好怪罪的。”
兩人兜着圈子寒暄,卻始終說不到正題,路淩霄在一旁也聽出那兩位的意思,怕是想說什麼不能叫小輩們知曉的事。他擡眼看向應禮,見着對面也是了然地微微颔首,才低聲插了一句。
“李老大人來前還說應老的棋藝一絕,懊悔今次未能尋得一副好棋盤,不能贈予您。”
“哦?那正是湊巧,我這處剛得了一副玉石制成的棋盤,觸手生溫,最是适宜現下這時節用。”應阙的話還未說完,應禮便已起身将棋盤取了出來。
今日約見之處本就是應阙以棋會友之處,一應用具也都齊全得很,“你我這年歲,難得能有興緻,今日既遇上了,不妨對弈一局,也算是一樂。”
李杞赦微微颔首,“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位老人家相對而坐,應禮将一切安頓妥當,在一邊坐了不過兩子的功夫,便被應阙打發出去,“此處不必你們在,你且領着路公子四處轉轉,莫要拘在此處。”
……
相較徐家而言,應家實在沒有什麼可供散心的去處,應禮便幹脆将人領到自己的書房歇息。
南朝的書房似乎總是特别的寬闊,沿着牆邊堆疊齊整的書箱不少,上邊标注的書名多樣,其中間或夾雜着些未曾聽過的書冊,看着便知這些隻是家中藏書的一小部分。
路淩霄的眼睛盯在書箱上,半天沒有移開,應禮也不打擾,待他回了神才悠悠開口,“李老大人今日前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大約是罷,總歸不是當真為了對弈而來。”他看向應禮,想透過那雙眼睛去探尋應阙的态度,“李老大人心有成算,今次來訪究竟為何,大約也隻他一人知曉。”
他私下倒是與稍相熟些的來使都接觸過,旁敲側擊地打聽也好,直白地問詢也罷,他們都是當真不知的模樣,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祖父也說,和親之事,恐是陳皇令他見機行事。”應禮低笑一聲,他雖身處朝堂,實際與路淩霄也差不了多少,事涉兩國邦交之大事,他們這些位處不高的,是弄不明白其中關竅的。
可即便弄不明白,也不妨礙他們為此憂心,路淩霄一手搭在手邊的桌案之上,無意識地摩挲着雕刻精美的花紋,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他的思緒更加敏銳。
今日一見,應阙心中應當是有些成算的,總不會就這般等着旁人開口。
“應老的意思是……”
“既要議親,那麼誰與誰議,自然是要南齊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