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喬儀,便就已經是在年後一場十分私密的宴請上了,這大約也是要謝喬二姑娘不遺餘力地替她說了不少好話,正是因着如此,她才能這般輕易拿到這宴請的邀帖。諸人對她得到來很是好奇,誠然,這其中或許也有人存着看熱鬧的心思,隻是這也比總被忽略在宴邀的名錄之外好上許多。
春日的氣息方才萌芽,世家小姐們便迫不及待地聚在一起,什麼賞花詩宴的都是借口,不過是在府中憋悶得久了,尋個由頭一道出來尋些樂子,這倒是與建邺是一樣的。
周知意甫一出現,便就引得諸人注目,她身着南朝的衣裳,梳着南朝的發髻,瞧着與旁人都不一樣,這般的格格不入之中卻又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紮眼卻又不易惹人厭煩,實在是奇特得緊。
宴上的除了喬儀,便就沒有旁人認識她,正是因着如此,才正要穿得讓人一眼就能認出才好。
“姝妹妹來了。”喬儀上前迎了一步,輕輕挽住她的胳膊,稱呼之中帶着刻意的親昵,偏要做出一副兩人關系甚佳的模樣來。
許多雙眼睛盯着她們,等待着這位與喬儀争奪路小夫人之位的建邺貴女的反應,周知意粲然一笑,同樣親昵地喚了一聲姐姐,“多日不見,姐姐近來可好?”
“我自是好得很。”她将人往裡引,一面走着,還不忘一面寒暄,“知曉你怕冷,特意等着開春才設了這宴,剛好邀你一道,也好叫你認認這北都的人。”
今日見着的多半是她在建邺就有所耳聞的世家,這算得上是極為明顯的示好,甚至隐約透露出這宴請就是為她而辦的意思,有人引薦,終歸是要好過她一位位去結識。況且有了喬儀在場,這些貴女對她的态度也實在要好上許多。
這樣一位位地去認,即便周知意近日的北都話很有些進益,卻也少不了耽擱時間,好不容易将人都認了個遍,她才低聲發問,“似是沒有見着李氏的姑娘。”
這李氏指的是誰不言而喻,喬儀面上仍舊維持着笑意,眼睛瞧着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的人,即便确認沒有人看着她們這處,也很是謹慎地佯裝不适掩了口舌,“我來便就是想告知你,李杞赦昨夜病逝,李家掩了消息,還不曾各處報喪。”
她的帖子是遍下的,甯可多出許多不能漏了一位,世家們不論私下之間有什麼龃龉,面上總是不能表露分毫的,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
先前李氏的幾位姑娘也都說了要來,今晨忽又遣人來緻歉,隻說姑娘們昨日夜遊被冷風撲了,今日齊刷刷地病了,恐不能赴宴。這樣的話也就隻騙騙旁人罷了,不過李家近些日子的事情多如牛毛,即便人人知曉這是假話,也不會有人刻意去探尋。
可喬氏不是旁人,他們的消息遠比旁人靈通,“今晨李府裡負責采買的人購置了些許熟麻布。”
李府這樣的人家,不論想要些什麼總歸都有專人送上,再說句不大好聽的,以李杞赦那樣病弱的身子,李府也應當将一切喪事要用的物件早就準備齊全妥當了,哪裡還會着急忙慌地在外采買,這般刻意,倒像是做給皇帝知曉,以試探皇帝的心意似的。
誠然,以李氏其餘諸人的本事,是想不出這樣隐晦的法子的,否則李氏一族如今也不會隻靠李杞赦一人苦苦支撐,多半也是這位老大人最後的吩咐。
“這消息表兄定也是知曉了,方才還聽聞路府打發了好一批府中侍候的人走,現下整個北都的人伢子的眼睛都盯在路府,生怕這大買賣落不到自己身上。”
周知意眉頭微挑,怪道昨日路淩霄匆匆趕來似是有話要說,在知曉她要來此赴宴後,又似松了口的模樣,原是因着如此。外間亂着,她自是待在喬宅最是安穩。
“二位姐姐在此私語些什麼?”有人湊了過來,抱怨喬儀這個做東的實在沒有規矩,将客人們晾在一旁也不招待,隻顧着自己說話,“帖子上寫着是要賞花的,我且問問這花在何處?”
來人是羅氏的五姑娘,羅氏與喬氏沾着遠親,但因往來頻繁,關系自然也更親近些,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多規矩。況且北都的世家多是武将出身,而後轉文臣的雖更多些,可家族規矩卻都似軍中規矩,不許做的事列上一籮筐,沒有寫的便都當可做,這與建邺很是不同。
正是因着這幾乎完全相反的家規制定,養出來的孩子才能比建邺的多出幾分難求的活力與靈動。
她又湊近看了看周知意的衣裳,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衣袖,“你們建邺的貴女也實屬不易,這樣嬌柔的身子還要整日擔着這樣重的衣裳。”
周知意未想到她會有此一歎,先是忽覺身上的衣裳壓人,繼而失語輕笑,“這不過是常服而已,已算不得重了。”
雖是春日,外間的還算不上和暖的微風撲面而來,也易叫人覺出涼意,今日穿得多些,難免叫人看出厚重來。
喬儀見羅五姑娘還要問,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莫要太過失禮,“不是要賞花,還不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