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即便少有人供奉也極少會将這兩種神鳥認錯,再往南邊去一些,那些将各樣神獸紋案奉為圖騰的部族百姓,更是一眼便能區分清楚。
神鳥的方向又被轉回自己眼前,原本蹙着的眉心稍稍舒展,“你竟不識鸾鳥?”
眼前的侍女歪着腦袋,面上的茫然一覽無餘,“奴婢,并未聽過什麼鸾鳥。”
北陳各族有自己的部族神明,南朝随處可見的龍鳳對他們而言,不過就是些尋常紋樣罷了。北地最初建立王朝,将一切規矩禮儀照搬南邊,又因各自的信仰不同而廢棄了其中許多規矩,在時間的流逝之中,逐步摒棄用不大上的部分,形成了獨具北地特色的習俗,這大約也就是他們實際并不十分在意北都世家濫用龍鳳紋案的緣故。
那這眼前的這東西,便就隻能是南邊來的。白萱那樣鄭重其事,她大約是能猜到這東西從何而來,指腹輕輕撫在溝壑顯著的木盒之上,想要探究其間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她起身走向妝台,方才取下的璎珞被規整地擺放在墊了軟緞的漆盤上,即便燈光昏暗,其上那隻鴿血石依舊紅的耀眼。
想在北都尋到手藝精湛的工匠并不十分容易,原先既用了婚儀上要佩此物做由頭,事到臨頭自然也不能再尋旁的理由含混過去。好在這些日子來往南北兩邊的百姓漸多,雖多費了一番功夫,到底也尋到了一位尚能叫人滿意的。
紅潤的寶石與木盒倒要更相陪一些,打開空無一物的木盒,昏黃的燭火之下,木盒内壁的一邊竟顯出瑩瑩光亮來。桌上一角擺放着被遺忘的黃銅香鏟,她伸手取來,順着那光亮将盒底的木塊翹起,果真在其中發現窄小的夾層。
瞥向尚在整理床鋪的枳月,周知意将夾層中的紙箋小心藏入袖口,待将木盒恢複原樣,輕輕放至妝台之上,才又開口,“聽着外間的聲音小了許多,你去叮囑外邊一句,莫要忙中出錯,讓路家人瞧了笑話。”
床鋪上寓意吉祥的幹果被擺成一個囍字,周知意稍稍撫平身上的常服,坐在床榻的最中間,重又催促一句,“快去罷。”
……
路淩霄踏入内屋最先見着的便就是雙手交疊置于腹前,坐得端直,視線卻一直盯在地上磚石的周知意。
他方才換了外間應酬的衣裳,未免身上的酒氣難聞,重又沐浴更衣,身上穿得亦是常服,兩人在此處上倒很是默契地沒有守着舊時規矩。
這樣的不守規矩,反叫路淩霄松了口氣。
“阿意。”今日來的這些人都極有分寸,雖是觥籌交錯,可到底也不曾如何逼酒,再有路淩霁在前邊擋着,他倒是端着一杯酒水含混過了整個宴請。
諸多應酬讓他的嗓音稍顯喑啞,聽着還有幾分難以掩蓋的疲憊,“不知廚房備下的晚膳可還合你的胃口。”
“連鲥魚都能運來北都,怎麼能叫不合胃口。”她輕聲開口,唇角稍稍揚起,“為了今日,你費了不少心思。”
“隻要你高興……”屋中早便沒有了旁的侍女,就連一直跟在他身後侍候的随侍也早早被打發走,路淩霄揮手示意枳月退下,内室之中便就隻餘他們兩人,“你今日可高興?”
周知意起身,行至他的面前,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光潔平滑的脖頸,“這話當我問你,你今日可高興?”
路淩霄垂眸,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撫她披散身後的青絲,順滑如緞的發絲在指縫間穿行,溫熱的體溫近在咫尺,“自然是高興的。”
“此生最為高興的時候,當就是此時了。”
“是嗎?”她的聲音忽而顫抖,面上的笑意僵硬,許久她才又開口,“我以為,路小将軍最為高興的時候,應當是……”
“應當是見着我三皇兄屍身的時候。”她掐着掌心,感受自手心傳來的陣陣鈍痛,“南齊皇子皆亡,路小将軍此刻便該安心了吧。”
一下下順撫着青絲的手僵在原處,不過一瞬複又恢複了那規律地輕撫,路淩霄面上的神情依舊,即便是盯着細看,也看不出一點兒心虛,他稍躬下身子輕聲問道,“在說什麼胡話。”
周知意奮力将眼前之人推開,“我三皇兄如今所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