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近些日子最着緊的便算是皇帝的身子,太後雖管着後宮,宮中事宜也一樣不落地處置着,可到底是年歲大了有些精力不濟,這些事早遲還是要交托回妃嫔們手中。
盧嫔倒是日日帶着皇子往太後宮中走動,路貴妃對此心知肚明,卻不曾讓自己的那雙兒女多去太後膝下承歡,兩個孩子每日除了念書,便就在各自的殿中待着,實在安靜得很。
“今日倒是熱鬧。”周知意稍往後退了半步,避開沖着自己飛奔而來的八公主。
堪堪束住的發髻搖搖欲墜,點綴其中的豔紅通草花歪在一旁,倒顯出幾分孩童的活潑俏皮來。
她半蹲下身子,将小人兒頭上的發飾扶正,熟悉的觸感傳到指尖,引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怔愣。
乳母追在八公主身後,連連向周知意緻歉,還興奮着的小人的目光卻又被挂在腰間,輕輕晃動便叮鈴作響的環佩吸引。肉乎乎的小手觸在溫潤的玉石之上,來回撥動不停,隻覺極有意思。
瞧着乳母稍顯為難,周知意不甚在意地将腰間的禁步取下,交至八公主的手中,“公主喜歡便拿去玩罷,不過是些小玩意罷了。”
“她這些日子盡喜歡這些新鮮玩意。”路貴妃示意她上前,來瞧自己手邊放着的漆盤,上邊還放着幾隻大小不一,形态各異的通草花,“這是宮外剛貢進來的,統共也隻十隻。”
從宮外貢進來的東西一向不會少了貴妃宮中的,眼睛稍一瞥便能數得清這處共有五隻,餘下的那些要給太後送去,宮中其他人即便是分,也不過隻能分上一隻罷了。
又是獨一份的恩寵。
“現下都城中時興什麼,都是瞧你用了什麼。就連孩子們也都知曉,你身上的都是些新鮮玩意,願意同你一道玩。”
路貴妃将追着周知意而來的八公主抱坐在自己懷中,笑意難掩地看着她用短而圓潤的小手撥動着禁步,“你也喜歡和表嫂在一處是不是?”
八公主聽懂了表嫂,舍不得松開手中的玉飾,伸出圓乎乎的拳頭,對向自己身側的周知意,口中嗯嗯啊啊地,雖說不大清楚,那意思卻也表達得清楚。
周知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手,低聲道,“都城裡的人圖一時新鮮也就罷了,隻怕宮裡的人也貪新鮮,是不是?”
小孩子自然是聽不懂什麼的,以為在說什麼有趣的事在逗自己高興,隻眯着眼咧着小嘴咯咯笑着,路貴妃擺擺手,示意身邊圍着的侍女盡數退下,又回過身對乳母道,“你去瞧瞧十三皇子下學了沒有,若是下了學,便同他的乳母一道去小廚房瞧瞧孩子們的午膳。”
八公主依舊被抱在懷中,一點兒也不在意跟在自己身邊的乳母不見,殿中的人退得差不多後,小丫頭也極有眼色地靜了下來,隻一門心思玩着手中的佩飾。
“想來你也聽說了,太後有意替皇上選妃。”
除皇帝登基那年,宮中從未有過大選,雖是如此,每隔三兩年也總有新的妃嫔入宮,太後從前不大管這些事,今次忽而插手,可見是心中有了人選。
這些事太後不曾瞞着後宮諸人,隻是妃嫔們私下議論這新人究竟是誰罷了。
“太後看中了盧家的十三姑娘。”周知意将昨日在香料鋪子的事和盤托出,卻見她面上露出果真如此的神情。
盧苒幾乎算是這都城之中的異類了,且不說在周知意前來北都之前,她就是衣着打扮最似江南女子的貴女,就盧家遲遲不肯給她議親的态度,也多少能叫人猜到些許。
盧家雖家世不高,可有太後這層關系在,家中孩子的親事總歸是不必煩憂的,即便未有世家問津,可這都城之中也不止有世家,至少不會連議親的意思都不曾透露分毫。
原本路貴妃就揣測着太後或許有意将她許給趙慎或是哪位皇子做正妻,現下瞧這結果也不算十分意外。
“選誰都一樣。”路貴妃挑着眉頭低聲道,“太後不願宮裡失衡,想另尋一人也是尋常,隻是這事傳到盧嫔耳朵裡,怕是要折騰。”
自然是要折騰的,盧嫔原以為自己是盧家在宮中唯一的依仗,膝下又有皇子,雖一早知曉自己是做不到皇後乃至太後的,可就這般安安分分地,自己的日後和十四皇子的前程也不會差,可現下卻不一樣了。
論親疏遠近,自然是盧苒與太後和盧家的關系更親近,她又不是以媵妾身份入的宮,若以制衡的緣由接入宮中,隻怕位份也不會低,這般一來盧嫔便要成為棄子了。
“姑母隻想得到盧嫔會如何,卻想不到将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