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明隻是讓他傷痕累累,她卻要連那僅剩的真心也要騙去,連他唯一能掌控的意志都要一并拿走。
他平生最讨厭欺騙,更憎恨背叛。
林瓊看他恨得咬牙切齒,嘴角笑容越發揚起,如此激烈的情緒,因她而來的情緒。
她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的面容,被他憎惡着躲開:“這麼生氣嗎?楚懷生,你不會是因為真的動心而惱羞成怒?”
“你住口。”
楚懷生惡狠狠瞪向她:“你以為我不能殺你嗎?”
“你那不知道為何令你恢複記憶的後手?”林瓊反問,看他目光微怔,笑意越發零散:“在你殺我之前,我同樣可以将你一起帶入地獄。”
“同歸于盡,如何不算是一種殉情?”
“瘋子。”
饒是楚懷生都接不住她的話,明明看似近于瘋狂,在某些地方又格外敏銳。
林瓊見狀笑得更歡:“所以何必呢,楚懷生,你有我的把柄,我有你的威脅,我們合作,豈不是共利共赢。”
“莫非你真的想死,去黃泉見見你的好情人濯明。”
“閉嘴。”
楚懷生胸膛劇烈起伏着,在此之前,他為威脅一心求死,因他明白,在濯明手中,他會面目全非,可眼前人不是濯明,她的把柄在他手中。
經過家族的背叛,他已經不相信任何人,唯有弱點能令他心安。
他不知道活下去要做什麼,但他知道,他不願死。
不到絕路,無人會欣然與死亡相擁。
想到這一點,他從地上緩緩站起,林瓊意識到這是他的退讓,同樣慢慢起身,為了表示誠意,飛景重新入鞘,化為發間尋常飾物,而她沖他輕輕一笑,嫣然動人。
楚懷生轉頭露出嫌惡的表情,林瓊卻隻是笑着,眼底碎光點點。
“楚懷生。”她喚他的名字,溫柔如情人的呢喃:“說實話,我還是喜歡你之前那樣溫潤如玉的模樣。”
一個人失憶後表現出來的模樣,哪怕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靠,卻也至少有八成本真。那個在他看來愚蠢癡傻,天真可笑的,卻是會以真心回報真心,用善意報答善意,會在明知我想殺你之時選擇放手,想來遭遇濯明之前的楚懷生,正是這樣純然的性格。
可惜那樣良善熱忱的少年,最終死在了随園的風雪中。
林瓊看向楚懷生,視線一寸寸描摹,那雙灰墨色的瞳眸,被荊棘鋪滿尖刺,一半紮向自己,一半紮向他人。
我喜歡那樣溫潤的你,我希望你可以永遠那樣溫潤如玉,不染塵俗。
對于她的瘋話,楚懷生回以漠視:“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
林瓊無奈一笑,楚懷生一時晃眼,那笑容隐約可見記憶中的溫暖,可見過她的瘋癫後,楚懷生哪裡還會将她當做無害模樣。
一個敢奪舍濯明,把他玩弄于股掌的瘋子,連笑容都是沾着鮮血的惡鬼。
“過幾天時雲和柳柔會來,如果不想被他們發現,你最好快些整理好心情。”
林瓊拖長嗓音道:“畢竟,我的好師姐是真的差一點給你下傀儡咒。倘若你我關系疏遠,她會毫不猶豫鏟除你這個隐患。”
楚懷生深吸口氣,他聽過柳柔的名字,便清楚明白她口中的話如何真實。
林瓊隻當他聽懂,邁步剛要離開,又停住腳步。
“你又有什麼事?”楚懷生沒好氣道。
林瓊轉頭,語氣無辜:“這是我的玉鸾閣。”
該走的人是你。
“……”
楚懷生心中一悶,大步流星朝着外面走去,又聽到背後清脆的聲音:“你的傷,别忘了處理哦,我會擔心的。”
楚懷生背影一頓,腳步越發快速,在邁出門口之前,那道聲音陰魂不散。
“對了,你就不問問我的名字嗎?”
“我不關心。”楚懷生一字一句道。
“……”
這次換成身後之人沉默,林瓊垂眼,衣袖上有幾滴鮮血濺落,像雪地裡綻放的梅花。
“阿瓊。”
她的聲音放緩,像是觸碰到某個柔軟的地方。
“我想再聽你喚我阿瓊。”
“……”
楚懷生覺得她腦子果然有病。
他頭也不回走開,不屑一顧。從未料想過多年後,他會在掌心一遍遍描摹這個名字,刺破血肉,镌刻白骨才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