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内公演是正式演出前難得的、全面的檢驗機會,自是意義非凡。隔了三天再來戲劇社,及川便覺得整個劇場變得擁擠不堪,每個人都腳下生風。如臨大敵般微妙的緊張感蔓延在空氣之中,把提着個布袋晃蕩的他襯得格格不入。
大半個戲劇社的人都知道他是誰,也明白他大老遠跑來劇場裡并不是為了找在這裡拍畢業作品的岩泉。之前提醒他風衣蹭到顔料的那位可愛小女生躲在清水身後,見到他時很自覺地指了和上次一樣的方向。
更衣室的門鎖依然還是壞的,不過及川這一次記得先敲了門。
毫無反應。
正當他要再敲一次的時候,走廊盡頭傳來一個聲音:“是……及川同學吧。”
及川回頭一看,是戲劇社的指導老師——他聽菅原和岩泉都提起過,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姓武田。
那位頭發帶着點自然卷的男子走了過來,聲音放輕了些:“菅原同學沒有來應門啊,看來是真的睡着了。及川同學找他是為了拍攝的事吧?”
昨天對面宿舍樓的燈,的确很晚了還亮着。
“是的,有些東西想和他确認一下。”及川笑着指了指自己拎在手裡的、裝了什麼的布袋子,顯得溫文有禮,“不過……是不是讓他接着睡比較好?”
“菅原同學交代要提前一點叫醒他,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武田老師擡手看了看表,略一思索,“……不然我和其他人調整一下排練順序好了,最近菅原同學壓力是挺大的,文學部的課業也不輕松呢。”
“之前聽他說過,打算留在學校裡繼續學習。”
在等待蝴蝶破繭的那個晚上,兩人零星聊了些各自的情況,及川知道菅原的學業水平相當出色。
“菅原同學對文字兼具熱情和敏銳,而且還有屬于他自己的理解,這些都很難得。這次戲劇社排練多虧有他幫助其他人拆解角色。”武田老師及時刹住了對優秀學生滿溢的誇贊,“那不然菅原同學就拜托給及川同學了,讓他多睡半小時再過來,轉告他說不急,我們先排其他的。”
“啊,好的。”
等武田老師走遠,及川才輕輕推開門。
更衣室裡比上次還要昏暗,菅原側趴在勉強收拾出了空位的桌子上,能看到衣物之下的胸廓随着他均勻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眉頭微微皺着,可見睡得并不安穩。
他的手臂底下壓着攤開的筆記本,顔色不一的字迹密密麻麻。
及川随便找了個能坐的地方坐下,翻出自己的速寫本和鋼筆,絲毫不顧忌自己的長風衣垂在地面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動筆畫菅原——之前在劇場裡也畫過對方舞蹈時的動作。但用線條更細緻地去勾勒眼前這人的形象,尤其這樣難得一見的、毫無防備的情态,還是讓他覺得頗有趣味。
正當他慢慢悠悠地勾着那些和發色一般淺淡的眼睫時,菅原醒了。
與其說是醒了,不如說隻是微微睜開了眼睛,眼神裡一片茫然,和平日裡活潑的樣子全然不同。
“嗯……果然是呢,是魔王陛下。”
及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是什麼?”
菅原停了停,像是思考了一下才接着回答:“隐隐約約之間聞到了……魔王身上的氣味。”
及川平常的确有用香水的習慣,不過他總是會處理得很淡,不靠近他根本察覺不出來。
這家夥嗅覺怎麼這麼靈,烏鴉轉世嗎?
小烏鴉直起身體,閉了好一會兒眼睛,直到及川以為他又要睡過去了才睜開。
終于意識到坐在道具箱上的人真的是他說的那位魔王,菅原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色。
“這下醒啦?”及川合上手裡的速寫本,發出啪地一聲輕響,“你們武田老師交代你過一會再去排練,他們先排了别的段落。”
“嗯……”菅原擡手揉了揉眼睛,“及川君是來找我的嗎?”
“本來是的,不過魔王最近沒有别的事情,可以改天。”及川站起身來,“還有時間,再睡一會兒?”
菅原搖了搖頭,見及川要往外走,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抓住了他風衣的下擺。
兩人都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愣住了。及川低頭看了一眼被抓住的衣角,菅原則是在反應過來之後馬上松開了手。
“啊,抱歉……确實是,睡糊塗了。”他有些慌亂地試圖站起來,腳下還踉跄了一下,“我先去洗個臉。”
風衣過于垂順的布料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及川看着被菅原匆匆掩上的門,若有所思。
過了五六分鐘菅原才回來,衣領和胸口都有被打濕的痕迹,前發的發梢甚至還滴着水,可見這個臉洗得有多麼用力。
他在桌前很是翻找了一陣,才從角落裡找到紙巾盒,抽了幾張擦了手:“及川君找我是因為什麼事呢?”
及川也不賣關子了,從随身的袋子裡拿出一匹布料。
“之前想帶你去吳服店裡用這個布料做一件羽織,不過現在可能不需要了。”
菅原的視線在那染了秋葉琥珀色的、有着皺縮紋理的布面上掃過:“竟然是錦紗縮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