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米田和兩人的談話,說到這兩人倒是和先前三人截然相反,他們傷勢也不算重,臉上身上那些血迹主要是劃開口子破皮留下的,但他們完全沒有想重新加入戰鬥的意思。
他們眼眸黯然,如半開而敗的枯花枯葉,透露着頹喪的氣息。
“......我們也想戰鬥啊,可是,我們的力量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一人澀聲道,“站在那樣的怪物面前,它隻是随意動動前肢我們就這樣了.....”
他喃喃,“實在是....太疼了....”
米田忽然意識到,之前那三人在那瞬間的沉默其實也存在着遲疑,存在着自我懷疑,隻是面對恐懼和未知,他們更加勇敢。
這份痛不一定隻是身體上受傷的痛,也是他們心理上的痛。
有什麼比意識到己身的弱小和渺茫更加令人失意的呢?
“疼?”從未出聲過的神代無白忽然開口,使在場的三人均怔了一下,齊齊看過去。
少女微微歪頭,發絲随着這個動作從肩頭垂落下來。
她像是疑惑又理所應當的,“可是也隻有疼吧?”
疼痛是能夠阻擋你前進的東西嗎?是能夠阻礙你變強大的因素嗎?
疼痛能要了你的命嗎。
在她看來,疼是世界上最簡單的東西,她不用為它多費心思,比吃飯睡覺還要令她熟悉。
克服疼痛,就能夠活下去,變得強大,至今她都覺得這是一項再值得不過的買賣了。
兩個少年陷入仲怔。
但這片刻的靜谧很快就被另外插入的一道聲音打破,“像神代同學這種沒有參加過戰鬥,沒有流過一點血沒有受過傷的人來說,那自然不算什麼。”
幾人循聲望去,發現是班内的一個女生,站在轉角處,也不知站着聽了有多久,她面容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諷意,“我們怎麼能和嬌慣了的神代同學比呢?”
少女一身戰鬥過後的狼狽,臉頰上身上都有許多劃傷的口子,最嚴重的是她左臂上一道貫穿了整個前臂的傷口,還在滲着血。
見神代無白四人望過來,她扯了扯嘴角,走到蹲着的神代無白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眸子内盡是無盡的冷意憤怒。
米田慌忙站起來,下意識就維護了神代無白,“不,不是的,無白她.....”
“她怎樣?”那名少女毫不客氣地反問,也不給米田找理由的時間,“哈,米田你也找不出什麼借口吧?要不我替你說說?”
“比如說神代同學總是在遇到危險時第一個跑遠,對大家的辛苦視而不見,從來沒有幫過一點點忙,不去戰鬥也不救援,不去照顧為了保護大家受傷的同學們,反倒毫無自知之明的享受大家拼死拼活赢來的活命機會......”
“别說了,柴立同學,不是,不是這樣的....”米田又急又慌,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無白她一直有在保護我的,她,她不是你說的那樣......”
被叫做柴立的女生呵的笑出聲,“也是,畢竟沒了你,哪來一個人又傻又蠢的站出來替她說話替她做事啊?米田你是不是覺得像個傭人一樣的去伺候她讨好她是應該的?就因為她漂亮,就因為她背後有一個五番隊隊長站着?”
“哦也是,畢竟那可是藍染隊長啊,要是能搭上,怕是日後前途無憂了吧?米田看不出來啊,平日裡那麼膽小唯唯諾諾的一個人,原來這麼有心機啊?你惡不惡心啊?”
米田被說的都快哭出來了,“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柴立積怨已久,自然不會輕易停下,她轉回頭繼續盯着神代無白道,“你以為大家都很喜歡你嗎?平時就性格古怪,今天出了事全班人一路辛辛苦苦走過來,誰的命不是命啊?就你特别金貴連磕了碰了都不許是不是?還敢站在這說什麼風涼話?”
“他們,”她一指旁邊兩個男生,“是努力過戰鬥過的人,是清清楚楚,切切實實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疼的人,你一個什麼都沒做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話?”
兩個男生張了張口欲說什麼,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你的所作所為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隻是大家都顧忌着你背後的隊長才沒說什麼,可是神代同學,你是真的裝作不知道還是你天生臉皮就這麼厚啊?”
神代無白從不注意他人如何,倒是米田低下了頭,她自然是....注意到了,那些藏在眼神裡的譴責,不滿,憤怒.....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會對神代無白這一路以來的行為有所意見。
柴立雅美站着,以她的角度隻能看見神代無白的發頂,瞧不清她到底是什麼什麼神色,隻是看她這樣靜默,連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那張臉蛋上該滿是羞恥的吧,她想着。
柴立狀似又想到什麼,“對了,神代同學的武道成績不是一向很好嗎?怎麼,到了實戰反而連一個鬼道都放不出了?”
“還是說——”她彎起惡意的笑,“發現自己膽小,貪生怕死的不行?”
她說着,正欲彎下腰,卻不料神代無白毫無征兆的擡臉。
“!”
與她的設想完全不同,那張永遠沒什麼神情的臉上依舊平平靜靜的,那雙鮮紅濃郁的眸子近距離下,更是如同無機質的兩塊寶石,除去漂亮好看,竟沒有一點點人類該有的情緒,無端怪異。
一瞬間的驚悸後,柴立回神,看着她平靜毫無悔過的面容,怒意更甚,“你...!”
神代無白的嗓音先一步打斷了她,“你是想要我救你們嗎?”
她靜靜的問道。
她不大能理解這個人那些話語的意思,那些暗諷明諷有些超出了她目前對世故人情的掌握程度,她思考了一會,也隻能理解出這麼個意思來,唔,但是也不知道對不對。
“哈?”被這無由來又莫名其妙的問題打斷了思路的柴立愣了一下,很快又調整回來,依舊不無嘲意的,“怎麼,難道要我們求着拜着,神代同學才會高擡貴手的出手嗎?”
這話本就是嘲話,沒法回答的那種。承認的話無異于自爆炸彈,救人救同學本就是應該做的,是一種生為人該盡的責任,哪需要别人去求;但若回答說不是,那就更加糟糕了。
柴立心中不無冷笑,神代無白果真愚蠢,竟自己給自己挖坑。
神代無白仿佛确認什麼似的點了點頭,“原來你們這麼想要我救啊?”
柴立冷冷看着,宛如在看一個難看掙紮,給自己找借口的人。還裝作好心給她找了台階下的樣子道,“是的呀,那神代同學現在知道了也不晚啊,喏,那邊大家還打的很辛苦呢,正好可以去幫幫忙,去【救救】我們啊。”
“不。”
柴立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不止是她,一直在旁邊面對這個話題不知該說什麼而選擇了沉默的兩個男生同樣茫然的看着白發的少女。
米田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神代無白清晰又冷淡的聲音傳入每個人耳中,“我為什麼要救?這些人,和我有什麼關系嗎?”
她仰着臉,認真又毫無動容的,說着最冰冷無情的話語。
其餘四人均變了臉色!
除米田外的三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怎麼能說出這種...話?!怎麼能說出這種無情無義的惡毒冷漠到極緻的話?!
米田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柴立難以置信的看着神代無白,渾身發冷,“你說什麼?”
神代無白站起身,與她平視,“你,你們,是死是活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一邊的少年走上一步,顫着聲音,“你....你的意思是,你要對班裡的人都見死不救嗎,大家的性命對你來說,這麼不值一提嗎?”
他眼眸中還含有一絲微弱的希冀,期盼神代無白不會那樣殘忍,他甚至替神代無白找着借口,想着神代同學剛才一定是一時氣話,她平時安安靜靜的,肯定是嘴硬心軟的那種,畢竟,畢竟大家都是同學,雖說不是十分親密的關系,但也是一起度過了三年時光的.....
然而在他還在混亂一片時,那道嗓音就徹底打碎了他的所有借口和希冀。
視野中,白發紅瞳的少女朝他偏過臉,漂亮的面容上看不見一絲人情,淡漠的就像是對路邊的螞蟻,“有什麼問題嗎?”
隻這樣簡簡單單的,連語氣都沒有什麼起伏的一句話。
在她眼裡,他們全都是不值一提的,這件事,有什麼問題嗎?
幾人呆呆的看着她,明明是那樣好看精緻的少女,為什麼在此時此刻更像是白色的惡魔一般?
柴立最先回過神,隻是那巨大的寒意籠罩着她,叫她又花了幾秒去控制自己發抖的手,她深吸一口氣,想要擺出強大不可擊倒的姿态,然而她失了血色的唇無可避免的流露出幾分惶然脆弱。
她吸了吸鼻子,這次看向神代無白的眼神已是徹底的失了溫度,她扯了扯嘴角,發現連個諷刺的笑都實在擺不出來後索性放棄了。
“很好,神代無白,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看看這次,還會有誰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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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魂界
真央靈術學院周圍
各類從技術開發局搬來的儀器擺放在學院外圍,此時衆多人員均将注意力集中在一處。
“各點注意,倒計時——”
“三,二,一,開啟!”
指揮人員口令一下,四角的儀器被打開,那是技術開發局連夜趕工制造出來的破解目前籠罩真央的幻象結界的設備,隻見面前宛如一道道波紋的波動泛起後,那道幻象徹底破解。
有人倒吸一口氣。
呈現在衆人眼前的景象與方才平靜的假象截然不同,此刻的真央籠罩在一片暗紅内,蕭索狼藉,頂端的天像是被刻意攪亂,渾濁黑沉,細流般的閃電在其中穿梭,沉悶壓抑。
待命的幾個番隊迅速進入學院進行搜尋,通訊不斷傳來搜查結果。
“報告!西南-1區未發現人員!”
“西北-3區未出現生命反應!”
“宿舍1區.......”
五番隊帶隊的隊長帶着他的副隊長同樣第一時間進入了現場。
在發現前方的人目的極明确的朝某個位置過去後,市丸銀疑道,“藍染隊長....?”
他跟着自己的隊長來到某一幢樓的三樓的某間教室,好在窗戶開着,他們很容易就站在了教室内。
市丸銀打量了下周圍,“哦呀,看來發生的震蕩挺劇烈的呀。”
隻是他還是沒能明白特地到這間教室來做什麼,看起來好像也不像是有敵人蹤迹或是有布置着什麼關鍵機關的樣子啊。
他再次掃視一圈,還是沒有什麼異常,索性問了,“您是發現了什麼嗎?”
可是是怎麼發現的?他一直和藍染待在待命區,也沒見他有拿到什麼消息啊,似乎頂多是找人去和大木戶家主吩咐了句什麼。
難道這麼點時間,在毫無情報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在偌大一個真央,無數個教室,地點位置裡精準定位到某一間存在的疑點....?
身披白色羽織的男人從過道緩步走着,視線掃過各處狼藉的桌面和地面,随後在某一刻止住腳步,微微俯身從某一排的一個位置上拿出一張紙條。
他掃了一眼那上面的内容,露出了然的神色。
“什麼什麼?”市丸銀驚奇道,湊過來看了看,發現那上面隻是一些看不出排列邏輯的數字,不解,“這是?”
“阿白留的。”藍染簡短解釋道。
市丸銀盯着那串數字,左看右看也思考不出什麼,“完全看不懂什麼意思啊?”
藍染順手将紙條遞給他,随他自己去研究,順道吩咐道,“看完給悠木送過去。啊,順便,”
他唇畔慣有的和煦笑意未變,“上次的那批虛,機會難得,一并把他們帶出來放放風吧。”
市丸銀試探道,“是要插手?這個時機不大好吧?”
“自然不是投放到屍魂界。”
市丸銀才意識到他指的是把虛投放到學生所在的地方,“您已經知道小無白她們在哪了?”
他視線又移回到那張紙上,“莫非?”
“可是小無白怎麼會知道自己會被轉移到什麼地方?”
“那孩子一直很聰明。”他頓了頓,“隻是懶得動腦。”
“也,也就是說,這是小無白計算出來的坐标點?”市丸銀像是頭一次發現神代無白會做算術題一樣,他驚到,“不是,這玩意兒是這麼簡單就能算出來的嗎?她上次的數理作業還是我幫她做的!”
市丸銀頗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他一直以為小姑娘不擅長數理的。
他一時不知是該震驚于神代無白的隐藏學神屬性還是怨念于自己曾天真的被一臉無辜乖巧的小姑娘騙得替她做了三年數理作業。
“....下次一定要小無白去朽木家多偷幾個柿子補償....”市丸銀決定選擇後者,他碎碎念的念叨了幾句,又發現自家隊長背對着自己似乎在做什麼,便探身過去,“您在——”
等他看清對方手上的動作後還是把後半句話問了出來,“做什麼?”
五番隊隊長似乎隻是随意的在那張書籍堆疊的桌面上翻挑了下,從中拿出了兩本,他沒對部下解釋什麼,“走了,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