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動,阿白。”
突如其來插/進來的聲音叫在場三個人都是一愣。
市丸銀咽下了原本想核實的那句話,轉而換上無懈可擊的笑臉,“哦呀,藍染隊長,看樣子是收到我的消息了。”他好歹還記得在場有個“其他人”,最近幾年扮演一個和五番隊隊長關系平平的三番隊隊長都習慣了,一有外人在下意識就切換成那個狀态了。
他這一聲驚醒了早見千鶴。
“隊長....”她都顧不得依舊被三番隊隊長掣肘的手,轉頭尋找男人的身影。
五番隊隊長直直從她身邊經過,市丸銀看的分明,女子臉上絲毫沒有被現場擒獲後的慌張,她熱切的目光追随着五番隊隊長,帶着某種渴盼,雙眼晶亮的反而像是....邀功?
市丸銀摸不着頭腦。但不妨礙他給他們留個空,他将女人往旁邊拖了幾米,而對方似乎也不在狀态,比起反抗他,雙眸追尋着五番隊隊長才是她此刻更專注的事,她期盼的渴望見到預想中的畫面——
藍染伸手握住少女那隻原本幾乎已經快覆蓋到半臉上的手,包裹進掌心,然後拿開放下。
“阿介。”
少女仰頭看他,被毀掉的右臉的和精緻漂亮的左臉形成劇烈的反差沖擊,簡直就像黃泉故事裡爬出來的伊邪那美,腐朽與美麗并存,醜陋與禁忌的叫人不敢觸碰。
“嗯。”他應了一聲,指腹碰了碰她左半邊完好的臉頰上那一串血迹,還未完全幹涸的血在他指尖被一撚,平靜的就像是沒看到另一邊的慘狀,“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聽不出裡面有什麼具體的情緒——至少市丸銀聽着感覺是這樣的,就跟平時藍染工作之餘看到她順便問她剛才去幹嘛了一樣。
不過,不愧是藍染隊長,無白臉都毀成那樣了都能面不改色的,他可都不敢多看幾眼,怕晚上一閉眼都是那副血淋林的樣子,還怪吓人的。
神代無白瞟了眼市丸銀,看着像是視線飄忽了一下,但是市丸銀臉一僵,那丫頭絕對是看了他一眼!他不确定的想,她難不成是看出了他對她現在那副模樣的吐槽......她什麼時候也有一眼看穿人想法的本領了??!
好在是他多想了。
因為神代無白斟酌了一下,從她的詞庫裡又給扒拉了一遍,給藍染的回答是,“...事故?”
銀說,說意外的話不對,那,這樣說總可以了吧。
少女視線飄忽了一下。
小姑娘嘴上不說,但是對于以前被五番隊隊長勒令背書抄詞的那段經曆還是挺抵觸的,她可不想再花個十年二十年的把那一大屋子書再抄背一遍。
市丸銀聞言一噎,事故?得,還不如說是意外....呼,敢情是這事兒,他就說嘛,無白這丫頭怎麼可能看得出他在想什麼。
“事故?”藍染把剛從小姑娘嘴裡蹦出來的兩個字又念了一遍,沒有對她的遣詞用句和沒頭沒尾難以概述事情經過的發言發表什麼評論,而是一手扶着她的下巴,也沒在意因此沾上了更多血污,仔細的看了看她右半邊臉,目光冷靜的就像是在檢查,那副細細觀察的端詳之色另旁觀的市丸銀覺得,如果不是他手上沒戴無菌手套,他估計還會上手翻檢。
他一邊看着,一邊道,“..還在腐蝕,手再直接碰上去是想再掉一層皮,嗯?...是不是剛才還睜眼了?”
溫熱微糙的手指在她完好的左眼旁點了點,神代無白記得是有這麼一下,那個時候下意識地想睜眼,于是右眼那被融了粘合在一起的脆弱眼皮被撕開一絲絲,藍染這麼問估計也是看出了——雖然也不知該不該感歎一下他看的得多仔細才能從這一片慘狀裡發現了眼睛那邊被二次腐蝕的痕迹......
“算了。”他也不打算再判斷她的那隻眼球是否受到了損傷,索性已經傷成這樣了,多一隻眼球少一隻都一樣。
他從她眼角收回的手并未直接放下,而是順着她左邊的臉頰安撫又疼愛的摸了摸,他看着少女,口中卻是對站在十幾步外的市丸銀道,“銀,去四番隊把町茜帶過來......不,直接去大木戶氏吧。”
市丸銀正欲開口,被身邊的女人打斷,她雙眸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邊的男人和少女,“隊長?”
她難以相信的,惶惶的,仿佛見到了什麼超出她理解範疇的事,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隊長沒有應該有的,震驚,意外,厭棄,隊長不該皺着眉不願再多看那張臉一眼嗎?!
“喔,我正要說來着,”市丸銀聳肩,“藍染隊長,不處理一下這位嗎?”
早見不顧三番隊隊長,上前一步,“隊長您不覺得那張臉,惡心嗎?”
她說出這句後,似乎重新撿回了一些信心和神智,語速飛快的,“對....是這樣,隊長您看看那張臉,醜陋難看,惡心的叫人不想再看第二眼,這樣她就不會再蠱惑您了,對...那樣的臉完全就是錯誤,我知道那不是您的問題,是她,是她妄圖用美貌勾引有養育之恩的長輩,隻要....”
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為了能更靠近他,為此付出了許多,即便許多年前,在她還青澀年輕時就被拒絕過,但這麼多年,五番隊隊長也未曾接受過别人的傾心,她本沒有過多私欲,自覺不夠優秀,隻要能在一個番隊内就足夠了,可是近水樓台對于情這一念永遠不會是淺嘗即止的良藥,而是催化加深的慢性毒藥。比其他番隊的人更多的見面機會,更多的說話時間,更多的相處時光,作為上下屬一起工作的磨合到合拍,她在長久的年歲裡失去了許多同期的友人夥伴,在一次危險的任務裡,她以為自己也要步入死亡時,是隊長帶着救援及時趕到,那樣難以撼動的身姿落進眼底,把藏在心底的那些慢性“毒藥”催化,她開始拼命磨練自己,平平無奇的資質,放眼整個靜靈庭,如她這般情況的不在少數,可好運總是眷顧她,她成功用命掙到了五席的位置,是啊,對于天才們來說唾手可得的位置,對于她這種普通的死神來說,卻要她花費很多不為人知的奮鬥,她不斷打磨自己,即便自己的心意無法被接受,可是她能以另一種方式做最靠近心儀之人的女子,她會有更多機會在旁邊描摹他側臉到下颔的豐朗線條,盡心做好每一件事,得到一句贊賞,點點滴滴充斥進心房,她感到足夠幸福。
被他支配就像意亂情迷的燃燒着投進不自知的地獄,如同沉溺于他的溫柔的代價。
但對于已經被完全俘獲了心神的人來說,他每一個側頭垂眸的瞬間,都是她們追求的無上至寶。
墜入地獄也心甘情願。
她想,沒關系,隊長無心情愛,多少年了,他從未接受任何心意,一如既往的親和,卻無法給予人最渴求的親近,可是沒關系,她就是最接近隊長的人,隊長不想要情人,那她就合格的恪守在下屬的位置,隻要占有離隊長最近的地方就好,席官,副隊長,一步一步,雖然困難,但她還是走到了離成功最近的那一步。
可是這場從開始就欺騙自己的幻夢被那個白發紅瞳的少女打破了。
有着令作為女子的她都驚歎心顫的容貌,獨一無二的仿佛不是與她同一個世界的人,還有與五番隊隊長得天獨厚的關系。
她這才知道原來隊長真正的溫柔是何模樣,她才知道這麼多年她一直珍藏為之欣悅的,從男人那得到的,是他待人接物一視同仁的溫和。
可沒關系,神代無白,那個少女是特别的,她無數次安慰自己,那是隊長養育過的孩子,終歸不同,可再不同,那個少女也隻能局限于親人般的親近,永遠無法,也不可能破除倫理道德,她為此慶幸。
然後這份慶幸成了最後紮進她心髒的利刃,踐踏和嘲笑她的所有。
不.....她都走到今天了,不能失去!
隊長不是她的,可也同樣不是神代無白的!
早見千鶴無法理解隊長那般穩重成熟的人,為何會和一個名義上有過養育經曆的少女發生那樣的關系,無論從他的閱曆,性格,還是從他總是能洞悉許多事的睿智來看,他都不應該也不可能任由兩人發展成那樣。
可事實擺在她面前,隊長會親吻少女,會攬過少女的腰肢,會在更多她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過線的親密,他們甚至,或許在夜晚共處一室,同床共枕,甚至,甚至.......
每每想到這,早見都心神混亂崩潰。
人這一生物,當對一件事無法理解時,總是下意識地,拼命的去尋求合理的解釋,若是找不到那個合理的解釋,或是說找不到那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們便會自己歸納出一個看似合理、可以說服自己并能被絕大部分人接受的解釋,不論那是否生硬,是否合乎事實。
蒙蔽自我的謊言比殘酷的真相叫人更容易接受。
她可以接受隊長和少女發生關系的事實,但她同樣為此找到了能讓自己好受一些的理由,可能是不忍拒絕,可能是一時的憐惜,可能是少女的勾誘,啊對,那般美貌的、嫩生生的少女,正是世上人難以拒絕的尤物,隊長也是男人,也不奇怪。
于是她豁然開朗,是啊,這樣一想,也不奇怪。
可是現在男人依舊動作輕緩,以呵護的一種姿态撫着少女的臉頰,這叫她破碎過好不容易拼接重塑的世界再一次搖搖欲墜,可依舊不願承認。
“藍染...隊長....”
她總是這樣,想說什麼時,總是會先叫喚他,輕咬着唇,語調摻着女子示弱般的柔,又好似婉轉的親昵。
可如今那上頭壓了她孤注一擲的,一個女子所有的期盼和心意,那般易折,乞求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早見殷殷切切的望着五番隊隊長,他剛才直接經過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看過她一眼,她可以理解,她确實做了驚世駭俗的錯事,隊長先一步關心神代無白也是常理,甚至對她生氣,失望,她都明白,但是這就如同刮骨療傷,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要隊長及時回頭,不要再繼續錯下去,疼則疼矣,有效就行。
五番隊隊長總算把注意力從那個受傷的少女身上分散出去一些,他側過頭,第一句話卻是對那邊的三番隊隊長說的,“銀,我以為這些時間足夠你把人處理掉了。”
市丸銀瞬間繃緊,冷汗落下,這看似沒甚威脅的一句話分明是他極度不滿下的冰冷質詢,鏡片下的那雙眼眸垂落而下的威壓和冷意如同看着死物般,厚重的陰翳如有實質般将人咽喉扼住。
他苦笑的看了眼早見,她也真有能耐,他從來沒見過藍染這般怒意,那個男人一般不大會生氣,不是說沒有,而是他好像連生氣都框定在合理的風度和優雅裡,那樣的生氣,在市丸銀看來,其實不是真正的生氣,說是一種合理調/教下屬的手段才更合适。
人真的發怒時,是無法維持住平日的“常态”的,對五番隊隊長那樣的人來說,就像那隻通體赤紅的怒獸撕碎了刻進骨子裡的風度翩翩,掀出了深海沉重刺冷的藍黑。
市丸銀雖說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但說老實話,他雖不斷在試探,但一點都不想見到藍染真正發火的樣子。
僅是冰山一角,就足夠震懾了。
這個時候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三番隊隊長難得沒偷加小心思的回答,“我覺得還是您來處理比較好。”
“噢?”藍染挑眉道,“我還以為你和這孩子一樣有别的想法呢。”
他邊說着,看了眼神代無白,少女無辜的睜着左眼,看的他嗤笑,這丫頭的心理他多少能猜到,畢竟他養的小姑娘有時候有多變/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市丸銀不清楚啊,他哪知道神代無白不殺早見是什麼原因,剛才也沒來得及問,此時藍染這麼一說,他眼角一抽,頗為幽怨的看了眼還在努力讓自己顯得無辜的少女,算是明白了他多多少少被神代無白無意間坑了。
誰叫他們兩個在五分鐘裡都沒把犯人解決了,還讓人往五番隊隊長面前湊,簡直跟把炸藥扔炮口一樣。
“咳,那我先去四番隊給您把人找來,這個,她就交給您親自處理了。”市丸銀才不想往槍口撞呢,腳步一轉立馬朝街道口走去。
下一秒巷口探出半截身子,町茜宛如闖入的過路少女,臉上明媚的笑容跟他們這般微妙的氣氛實屬不在一個頻道。
“哎呀,我今天掐指一算,冥冥之中感覺有人在召喚我,”她眼睛滴溜一轉,拍了拍因為沒能走成恨不得翻個白眼的市丸銀,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嘿,就是你吧,勇敢的少年!”
她唰的一揮手,叉腰,“哪需要你來叫我,四番隊醫療□□,誰叫随到啊親·~”
市丸銀的表情已經從郁悶變成一種複雜的震驚,眼神宛如看精神病一般将仿佛走錯片場演錯戲的町茜來來回回掃視了一遍。
比起他,五番隊隊長明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他帶着算是毀了容的少女路過這兩人,頭都沒回的對市丸銀留下一句,“不要辜負人家□□的好意啊,銀。把人帶上,去大木戶氏。”
至于看似完全被他忽略了的町茜。
不用他說,她就自動自覺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