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似乎對她的“配合”很滿意，點了點頭，又語重心長地交代了許多，關于互幫互助的班級精神，關于共同進步的重要性，關于時間安排的建議……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像惱人的蚊蚋，嗡嗡地鑽進張甯的耳朵，卻一個字也沒真正落進她心裡。她端坐着，背脊挺直如松，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無意識地絞緊，指節泛白。每一個字都在提醒她即将被侵占的時間和随之而來的、可以預見的麻煩。

不知過了多久，班主任終于說累了，喝了口茶缸裡的濃茶，然後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什麼似的：“行了，你們先回去吧，好好計劃一下。彥宸，态度要認真！張甯，多費心了。”

張甯幾乎是立刻站起身，動作利落得近乎冷硬，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甚至沒有跟老師說再見，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她的步伐平穩，但每一步都透着一股無聲的抗拒和壓抑的怒火。

彥宸亦步亦趨地跟出來，臉上帶着幾分讨好和局促不安，追上幾步，低聲對張甯說：“那個……張甯，剛才老師的話……你，你别太往心裡去。我知道你忙，其實不用你……”他想說“不用你費心”，但又覺得這話不合适，“總之，我會自己努力的，盡量不給你添麻煩。”

張甯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走廊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讓她的眼神顯得格外幽深冰冷。“你以為，我有選擇嗎？”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每個字都砸在彥宸心上，“你覺得我想浪費我寶貴的時間，來給你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刷漆？” 她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貼到他面前，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慌亂。她壓低了聲音，字字清晰，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聽着，彥宸。所以，你最好給我識相一點，争氣一點。别讓我本就稀缺的時間，浪費在給你這灘爛泥打撈上岸的無用功上。”

彥宸被她這番直白刻薄的話語和迫人的氣勢震懾住了，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撓了撓頭，試圖用他慣常的嬉皮笑臉來化解尴尬：“哎，話也不能這麼說嘛。我好歹也是班級的一份子，你幫我提高成績，對班級平均分也有貢獻不是？這叫……這叫雙赢！”

張甯的眼神更冷了，像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貨。她再次湊近了些，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一字一頓地說道：“幫你？我的時間，是用來看書提升自己的，是用來争奪我唯一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的，不是用來陪你玩這種‘過家家’式的補習遊戲的。”她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被極緻的憤怒和無奈所點燃的，“所以，聽好了，彥宸。你要是敢敷衍了事，敢浪費我的時間，敢拖我的後腿……我保證，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麻煩’，會讓你後悔今天被老師和我綁在一起。”

說完，她不再看彥宸那張錯愕又尴尬的臉，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樓梯口，背影決絕而孤冷。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校園裡的路燈次第亮起，投下昏黃而孤獨的光暈，勉強照亮空曠的道路。張甯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一股沉甸甸的疲憊感從四肢百骸湧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不僅僅是身體的累，更是心頭的焦慮和無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沒。她停在路燈下，擡頭望向墨色的夜空。沒有星星，月亮也隐在厚厚的雲層之後，隻透出一點模糊的輪廓，如同她晦暗不明的前路。她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帶着苦澀和幾乎要将她壓垮的重壓。晚飯、母親、繼父的臉色……還有現在這個硬塞給她的、甩不掉的累贅……生活的擔子，似乎又重了一分，沉得讓她看不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