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西廂房内。
江時晏還是一如既往,起的很早。
晨光熹微,屋外甚冷,墨梅籠香,門外不過是幾個丫鬟在不情不願地打掃着積雪。
他依舊身着素衣,拿上放在床頭的夜鶴,朝屋外走去。
門外,他便同原主一樣,手握夜鶴,一招一式揮舞着劍法。
不過是尋常劍法,可他揮着劍,梅花随風飄落,莫名有些美感。
若是錦枝發現,又要怪他不愛惜自己了。
可他終歸是習武之人,不能散漫的。
“江二公子好劍法。”
他聽到一女子的聲音,劍鞘反轉,偏頭看,便認出來人。
隻見來人身着長袍,手握油紙傘,笑容滿面。
這是……林姑娘。
哦,不對,應該是,大少夫人。
見她主動走來,他便主動收劍,躬身行禮,道:“大少夫人。”
他隻聽到了傘不深滑落在地的聲音。
明明他是她的如意郎君,他們幾日前見過幾次。如今怎麼會……
她面色蒼白地看向他。
良久,才聽到她道:“江二公子起身吧。”
待他起身,她才見眼前人,衣衫單薄,束發,右手持劍。
好一明媚的含情眼啊。
他見林婉言目光凝滞,便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道:“阿晏無禮,若是冒犯大少夫人,還望大少夫人見諒。”
林婉言微微張口,明明有很多話想問,卻見眼前人不斷回避,也隻能道:“江二公子言重了。天色微冷,為何不多添置些衣裳?”
他平靜地道:“常年習武,也習慣了。”
習慣了……
他不知道他說了多少次,說多了,就好像真的習慣了。
“這裡怎麼,如此……”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隻是平靜地道:“這裡,是西廂房,是阿晏的住處。”
原來她來到了江二公子的住處,難怪她迷了路。
他瞧見她面露猶豫之色,便問道:“您這是……要去哪?”
“不,”她慌忙道,“哪都不去,就在這兒,挺好的。”眼神慌忙無措。
他彎下腰,替她撿起掉落在地的油紙傘,輕輕抖落傘上的灰,撐在她頭上,道:“風大,莫要将傘滑落,染上風寒就遭了。”
林婉言便主動接過那把傘。
他話剛說完,便聽到後面有人在後頭大喊。
是錦枝啊,手上還拿着他的長袍。
她氣喘籲籲地朝他跑來,道:“二公子,二公子,錦枝在屋内找了您半天,總算找到您了。天冷,您又沒穿長袍,奴婢便給您送來了。”
說着,她已經幫他穿好了長袍。又見着眼前人……
“大少夫人。”他道。
錦枝道:“奴婢錦枝,見過大少夫人。”
“起來吧。”林婉言道。
馬廄,怎麼會在府邸附近?
這該是世家公子該住的地方嗎?
寒微軒,這是……
她擡頭,隻見這木制牌匾款式老舊,勉強認出來。
江二公子,堂堂鎮國将軍的兒子,竟然住在這種地方!
“沒什麼。”他依舊平靜地道,“哦對了,這是大少夫人您的手帕。阿晏讓府内下人清洗過,還您。”
那是當初林婉言趁人不注意,讓丫鬟塞給他的。
這人真是,冷靜自持。
就是對她沒有半分情誼。
“江二公子,你喜歡的人究竟……”
她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句話。卻聽他道:“阿晏……阿晏沒有喜歡的人。”
他從不讓人知道,他喜歡的人,皎皎如明月;而他……
低微如塵埃。
她隻得苦笑自己有緣無分。
江時願總算找到林婉言了,瞧見她同他那庶兄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真是覺得礙眼。
他幸好帶着父親他們來,正好抓住他們私奔。可他怎麼都沒想到,他同母親多年想要隐藏的東西,如今竟盡數暴露于人前。
江時晏從不抱怨,隻是安靜地看着衆人來到西廂房。
來到這個破敗到地方。
多年過去了,也習慣了。
他察覺大公子的眼神飄忽不定,毫不坦誠。嫡母依舊衣着華美,隻是臉色慘白,掩蓋不了分毫慌亂。
他們母子倆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如今卻是暴露地徹底。
父親站在他對面,可他總覺得,他同父親之間,隔着一堵無形的牆。
“阿晏。”
他見璃姨娘過來,趕忙替她撐傘。另一隻手還不忘緊緊握着她的手掌心。
“母親,天冷。還是少出門為好。”江時晏道,目光始終注視着她。
璃姨娘依舊道:“阿晏。”
江時晏面容笑着,道:“阿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