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川瞥見兄長的右手,緊握着璃姨娘的手。他懂了。
兄長從未想過,要斂鋒芒。
“老爺。”璃姨娘滿懷笑意地看着江禦瀚,雙眼依舊明媚動人。
“阿挽,你……受苦了。”他叫着年少時璃姨娘在青樓裡的名字。
不過驚鴻一眼,卻引當年郎君伫目。
江禦瀚察覺到右手傳來的些許熱意,目光順勢下移,便瞧見他的阿挽,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試圖将他的手捂暖和,雙手被凍的通紅。
連個暖手爐都沒有。
往日他給江府衆人填新衣,添置各種日用時,從未有過惡意克扣。
明明他最在意的人是阿挽,怎麼會這樣?
連江璟川都有暖手爐。
他不禁懷疑,這江府的錢财,究竟流向了何處……
沈管家多年跟随在江禦瀚身邊,自然了解江禦瀚的脾氣。見老爺橫眉一淩,便将藏在袖中的暖手爐遞給了江時晏。
他知道江時晏不會輕易收下,隻道:“二公子啊,您就收下老奴給您的暖手爐吧,莫要讓老奴為難。”
他知道二公子為何不肯收。
他很早就跟了老爺,以前倒是見過這二公子幾面。二公子當年,可真是容貌俊俏少年郎啊!
這容貌,同破敗的環境,真是格格不入!
後來,他知道二公子是老爺同那人的孩子。
他還知道,趙氏雖為高門大戶趙府的嫡女,卻一心想得到老爺的寵愛。見老爺寵愛那人,更是懷恨在心,不是打罵便是罰跪,老爺也未曾多言。
他實在是不忍心,這麼俊俏的公子再挨餓受凍,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寒微軒送點食物。
至少,不用挨餓。
年少俊俏的公子,如今成為了能保家衛國的将軍。
京城衆人總說,這京城之中的江府可是一等一的将軍府,祖上更是曆代将軍。這江府的嫡子,定是位不同凡響的人物!
也隻有沈管家知道,這江府之中,最能同老爺相像的,便是這二公子了。
但他實在是想不通,明明二公子相貌同趙氏極像,卻為何這般對他。
江時晏從未見過這樣的暖手爐,隻能小心地雙手接過。沈管家察覺他面露難色,道:“府内多的是這種暖手爐,二公子若是喜歡,老奴稍候托人給您帶去些。”
他應和着,便用手覆蓋着暖爐,放在母親的手掌内。
暖爐甚好,若是他們能一直擁有,那該多好啊。
江禦瀚看着他的一舉一動,隻覺得虧欠了他。
他對不起阿挽,也對不起阿晏。可阿晏在這般破敗的地方也能長得很好。
好到,可以成為将軍。
他真的和他母親一樣,堅韌。
“多謝父親。”
他聽着阿晏因為一個小小的暖手爐道謝,神情複雜。
不過尋常物件罷了,富貴人家的小公子若是沒了這東西,可是要抱怨幾番的。
阿晏,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淚,落了下來。
林婉言任由淚水劃過面龐,隻覺得如鲠在喉。
謝氏雖不是二公子生母,雖然輩分年長了些,但這身份,肯定不能同公子們比。
不過一尋常物件,她卻見他卻視為珍寶,向他的母親雙手奉上。
她終歸是心疼這般美好的人。
冷。
冷風肆意呼嘯,可他想到的,永遠是錦枝心疼他的時候。
他這雙腿,怕是要好不了了。
所有人都等待着江禦瀚發話,而他卻凝視着眼前的廂房。
那是她住的地方,連府内下人都住的比她好。
從來沒人告訴過他,她過的不好啊……
當然沒有人告訴他了。
府内下人早就被趙氏控制了,有人給碎銀幾兩,他們便能為那人馬首是瞻。
也不能怪他們。他們上有老,下有小,也不容易。
江府還算好的,至少不克扣下人銀錢,能讓府内下人安心回家過年。
他若不親自來,恐怕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裡。
江禦瀚随意瞥見寒微軒漫不經心打掃的下人,直蹙眉。
丫鬟們一碰到他的目光,慌忙躲避,紛紛低下頭,賣力地打掃衛生,生怕他怪罪。
他抛下身後人,徑直一人走到寒微軒内。
連門外都如此破敗!
他真想知道,這門内,到底能破敗到什麼程度!
“老爺,老爺——”沈管家跟不上江禦瀚,隻好停在一處,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腹部,彎着腰,大口喘着氣。
等待他的,不是老爺停下的腳步,而是老爺漸行漸遠的背影。
這風可真是,冷到凍骨了!
男人還好,畢竟體格力壯;女眷怕是……
要堅持不住了。
罷了,這裡至少沒破了屋檐。
沈管家讓衆人在屋檐下躲避風寒。
“吱呀——”
不知是哪個人,不小心推開了這裡的門,他們卻因眼前之景象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