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願輕輕點頭。卻聽長庚道長道:“老朽從未見過如用江居士這等人,曆經磨難後依舊能守住本心。”
“是我對不起他。”江時願低聲道。
長庚道長道:“這是每個人的命數,江居士不必如此介懷。回去吧,要珍惜眼前人。”
好像說完這番話,便能讓江時願不那麼難過。
江時願邁着沉重的步伐來到了江府。
正值三月,冰雪消融,院落春意盎然,桃花盛開。如今他卻無心欣賞。
他知道趙氏總是喜歡桃花,每逢三月,他必定會剪下一枝桃花,精細擺放在花瓶内。
“阿願。”他聽到趙氏低語,趕忙陪在她身邊。隻聽她繼續道:“是他救我的,對嗎?”
他輕輕地點頭,又道:“哥他……我們母子倆,都欠哥一條命。”
他一直記得那次,哥以身替他擋劍的模樣。
是他對不起他。
江時願看着錦枝在一旁悉心地照顧着哥,便放緩腳步靠近他,生怕吵醒他。隻聽到躺在床上的人輕聲呢喃道:“回去吧。”
他見病床上的人悠悠醒來,“哥,你……”隻看見眼前人笑容慘白,不言。
“大公子。”錦枝給江時願行禮,卻被他擡手阻攔,道:“好好照顧哥,如果人不夠,就找我要幾個人。”
說着,便徑自靠近床頭,安靜地撫摸着江時晏的長發,生怕弄疼了他。
以前哥總喜歡束好長發,面上總會流露着平和的笑。即便知道他在暗中使壞,無非是沒有拆穿他的作為,抑或是自己承擔罪責。
他看着哥胸口處染血的紗布,小聲嗚咽着:
“都是因為我,哥才落得如此境地……哥那麼驕傲的人。”
“哥,對不起……”
眼淚如同散亂地珍珠般,落在江時晏的紗布上,一滴,一滴。
“疼。”躺在床上的人輕輕皺着眉。
錦枝立刻上前,道:“大公子,您壓着二公子的傷處了,傷處崩裂了就糟了。”
江時晏知道錦枝這是在夾槍帶棒的,委屈着呢。緩緩睜開眼,笑着,搖頭。
他又見江時願面帶愁容,隻道:“大公子,我……”
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人,即便他們兩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哥,我都知道了。”江時願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謊言。
他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試圖坐直身子,卻沒有絲毫力氣,若不是錦枝眼疾手快扶着他,他真的要重心不穩,摔過去了。
他看着錦枝面露擔憂,又見江時願滿臉嚴肅道:“哥,别瞞着我,我已經看了回元觀内的許願牌了。”
“果然是許願牌。”他喃喃自語道,“除了這個,我真想不到旁人還能通過什麼方式覺察到。”
江時願突然抱緊他,讓他感到無所适從。可他卻聽江時願道:“哥,别欺瞞我。”
他沉默了良久,便察覺到江時願慌亂地放開他。
趙氏也在丫鬟的攙扶下朝他走來,她卻發現,阿晏下意識地窩在錦枝懷裡。
阿晏……這是在怕她嗎?
她不禁暗自苦笑。也對,以前都是她讓府内下人折磨阿晏,他不怕她就怪了。
她下意識地伸手,試圖撫摸他的面容時,忽然感覺到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僵硬,右手緊緊抓着錦枝的衣袖。
她也不惱,依舊道:“阿晏。”卻沒想到他會更抗拒。
“江夫人。”錦枝看着二公子這般,隻好道,“二公子他……”随後又輕歎一口氣。
趙氏并未怪罪她,隻是安靜地看着阿晏的容顔。長發飄逸,面色蒼白,卻分毫不影響他俊美容顔。
阿願資質平庸,可阿晏……
他在無人問津時,長成了她想要的模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這分明就是她心裡念想的兒子啊!她竟然……
她都做了什麼啊!
她再也沒有往日的盛氣淩人,努力維持着體面的笑容,道:“好好照顧阿晏。”
阿晏真的好傻,他們母子倆都欠了他一條命。
阿晏那麼好,卻被逼迫到這番田地。
這一切都拜他們所賜。
……
世澤堂内卻傳來了丫鬟的慘叫聲。
江時願匆匆來到世澤堂内,還未來得及訓斥,卻見丫鬟的手腕被哥死死捏着。又聽到江時晏斷斷續續地道:“不要……不要,外人靠近。”
他呆愣在原地。
原來,在哥看來,他是外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