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想過,這首曲子竟會被一人銘記在心。
“殿下若想,在下求之不得。”江時晏溫和地回應。
他永遠不會知道,淩承煜等待這彈琴人多年,在大宛國内尋過多位琴師,琴師技藝自然精湛,但彈出的曲終歸是差了點意味。
姑姑總為朝政傷神,他總是想讓姑姑眉目舒展一些。
“姑姑終于不用再難過了。”他輕輕地呢喃道。
江時晏并未聽清,隻是低聲詢問:“殿下,怎麼了?”
他輕歎了口氣,道:“沒什麼。”
江時晏見二皇子不再多言,便不再詢問。不過,他總覺得會有事發生。
……
“公子,你教的真好,比皇宮内的琴師還要好。”淩承煜贊歎道。
江時晏溫聲道:“殿下莫要說笑,在下不過是略通琴藝,自然不能同他們相提并論。殿下學會了就好。”
淩承煜正想說什麼,錦枝卻手拿金瘡藥,江時晏立刻伸出右手,示意她為他上藥。
“公子身邊人是?”淩承煜見她做事細心,毫無敷衍神色,問道。又見江時晏眉頭微微一皺,道:“她是錦枝,人很好,性格也好。”
錦枝永遠喜歡聽他的誇獎。
明明她總是心口之快,差一點就給公子惹禍,可公子依舊沒有換了她。
淩承煜看着錦枝悉心為他,暗自點頭,道:“也是,在宮内若是有稱心如意的人,往後日子也會舒服些。公子這手……?”
江時晏回道:“不小心傷到了。”
“那往後還是要小心點好,公子這雙手真是漂亮,傷着了怪可惜的。”淩承煜面露關切之色,道。
“多謝殿下關心,在下會的。”江時晏道,“時候不早,在下先行告退。”
“公子慢走。”淩承煜道,目送江時晏和錦枝離開。
他們不知道的是,屏風後竟站着一個人。
質子府。
錦枝趁人不注意,大膽問道:“公子,我們剛剛在琉璃閣……”
“如你所見,”江時晏道,“兄弟之争。”
他努力地用平靜地話語道出真相,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公子……”錦枝聽着他平靜地道出“兄弟”二字,眼眶卻在不經意間落了紅,又不敢聲張,隻敢抿唇,任由眼淚離開眼眶。
江時晏知道,錦枝又為他難過了。
明明早已放過了自己,放過了命運。可為何他再一次觸碰這些,依舊會覺得難過?
他望着空洞的窗外,窗外依舊細雨綿綿,卻覺得渾身發冷。
錦枝察覺到他不由自主地顫抖,慌忙道:“公子!公子!”随後将長袍披在他身上,又試圖沖向卧房内把被子蓋在他的膝蓋上了。
“錦枝,”他阻止了她,“你誤會了,我不冷。”
“公子,天色變化多端,您千萬不能着涼了。”錦枝反駁道。
他見錦枝如此堅持,隻好道:“去卧房吧。”這是他最後的讓步。
……
子夜,窗外凄風苦雨,春雷陣陣,驚擾了暮色寂靜。
他終歸是睡不着,點燃了紅燭。
火光明滅不定,卻依舊掩蓋不了屋内寒意。
他隐約聽到打更人的腳步聲,又瞧見眼前棠梨花瓣宛若飄雪般,落入泥濘,無人在意。
唯有窗前人滿心怅惘,毫無睡衣。
他起身,借着火光翻到了洞箫。
那是原主生前留下的。
在離開北辰國前,他便随手放入盤纏中。那時他從未在意,如今便借雨水來洗去鉛華。
他嘗試吹起洞箫,隻聽一陣斷續聲,依舊空靈。
許是這洞箫感知到舊人歸,他接下來吹響的音,在雨幕中若隐若現,恰好連成完整的曲。
而這曲,恰好是他曾彈過的《胡茄十八拍》。
雨越下越大,雷聲依舊滾滾,窗棂也因雨水變得霧蒙蒙。
他伫立在窗前,低頭吹着原主生前留下的洞箫。
即便未能親臨戰場,他依舊能從洞箫之中察覺到隐匿在深處的孤獨。
來到這世間,系統總會在他迷惘時,恰到好處的幫助他。他當初真的以為,這是系統在幫他,現在看來……
為何不是原主再一次重現于世間?
箫聲嗚咽,仿佛訴盡人間離别。徒留憂傷,萦繞于雨間。
他借着燭光,透過窗棂,好似瞧見眼前一女子撐着油紙傘,伫立着。
她若見到他,願她别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