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霍然起身,眼神銳利陰沉射過來。
此時天空忽的一聲巨響,醞釀許久的暴雨終于落下,一道閃電劈下透過窗紗将屋内照亮了瞬間,雪亮的雷光打在老夫人的臉上,竟有幾分鬼魅。
好似這道閃電撕開了她挂在臉上的佛一般的面具,露出下面溝壑縱橫的真實面目。
“瑜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老夫人冷聲厲問,宛如審判罪犯,仿佛楚令瑜剛說的那句話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楚令瑜毫不猶豫“咚”一聲跪到地上低下頭,聲音裡帶了哭腔,“祖母,孫女兒知錯!我知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但孫女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上回在公主府一見太子殿下就喜、喜歡上了他,今日又遇到太子,他對我十分溫和,還贈了畫給我,我就……”
“而且,今天回來時馬車壞了,太子殿下主動送我回府,我、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
她的聲音夾雜着外邊的雨聲變得朦胧起來,正如少女的心事。
楚老夫人從一開始的橫眉怒目,聽到她說太子送畫,眼神先是驚疑,然後慢慢緩和下來,最後知道她是被太子送回來的,堆了褶兒的眼睛開始捉摸不定,閃着精光,“你說的……都是真的?”
“孫女萬萬不敢欺瞞祖母。”楚令瑜趕緊道,“等趕車的小厮回府,祖母一問便知。”
這事做不得假,楚老夫人已然信了大半,她看着楚令瑜的目光便帶了審視,評估她的話有幾分真假。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确實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她兩年前進宮也遠遠地看到過太子一面,隻記得身姿挺拔俊秀,風華初露。太子地位尊貴,若真贈畫又送人回家,确實容易把小姑娘的心勾了去。
再看楚令瑜,微垂着頭,眼皮兒顫巍巍的,臉頰上的绯紅尚未褪去,完全一副少女懷春又被長輩知道了害怕的模樣。如此,她的疑心已經打消了七八成。
“你細說說你今天是怎麼遇到太子的?他又為什麼送你畫?”
楚令瑜便跪在地上将今天在飲墨樓遇到太子,因為替章思思抱不平提出比試,太子因此幫自己借琵琶,後面還一起作了一幅書畫,最後因為馬車壞了送自己回來的事一一說給了老夫人聽。
聽罷,她沉思了許久才道:“聽你這麼說,太子可能也是屬意你的?”
楚令瑜斂下眼睫,“孫女不敢随意揣度太子的意思,隻是孫女自己……”她咬着唇,沒好意思再說下去。
楚老夫人再度細細打量起這個孫女,确實生得美,面皮兒白淨,五官端莊又明豔,尤其是一雙眼睛,像下過雨的池子般水汪汪的,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憐惜。
太子再如何也不過是個男人,看了這副美貌,動了念頭也是正常。
一邊是有可能成為太子妃,登頂那最高的位置,支撐楚氏接下來幾十年的榮耀;另一邊是她娘家的前程。
短短的幾息裡,老夫人思索了許多。
罷,讓瑜丫頭去試試也行,若成了是最好的,要是沒選成太子妃,屆時在把她嫁到平順伯府去,不過是讓平順伯府那邊多等個一年半載罷了。
“行了快起來,我也沒怪罪你,姑娘家的跪着像什麼樣子。”楚老夫人又恢複了往常慈愛的态度,“我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姑娘最向往風花雪月。”
“你既然有這個心思,祖母不攔你,但你要知道分寸,不可敗壞了我楚氏一族女兒的名聲。”
楚令瑜扶着丫鬟的手站起來,為了真實她剛剛那一跪跪得實實在在,底下沒有蒲團,隻這麼一會兒便感覺針紮得疼。
嘴上說着沒讓她跪,卻是等她把話都說完之後知道有利用價值才叫起。
“謝謝祖母成全,祖母放心,孫女一定謹言慎行絕不給家裡丢臉。”楚令瑜咬着唇試圖壓住上揚的唇角,眼裡的光亮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老夫人瞥見,沒再說什麼,放人回去了。
跨出菩提院門,楚令瑜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冷凝,仰頭看烏雲翻滾的天,眼裡滿是諷刺。
果然如她所料,隻要有更大的利益,老夫人絕對不會随便将她許出去。
要培養一個樣樣出色又頗有名聲的閨閣姑娘可不容易,當然要把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