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子釘在門框上。
小屏風立在櫃台上。
至于那幅流光溢彩的挂毯,蘇絨光想着體面,直接就往最顯眼的一面牆上一挂!
結果吧,體面過頭了。
剛走進門的一位穿着綢衫的夫人,腳還沒邁利索,目光便被牢牢吸了過去。
她駐足凝望了片刻,眼中流露出純粹的欣賞,緩步走到挂毯近前。
“真是稀罕物。”她的聲音溫和,卻含着贊歎,指尖在空氣中虛點了一下挂毯上那隻橘貓栩栩如生的毛發。
“瞧這針腳,這用色,竟像是活的一般,掌櫃的?”
蘇絨正心不在焉地撣着身上沾的幾根貓毛,陡然聽到這聲音,眼皮微微一跳,心裡咯噔一下。
得,事兒來了!
标準的商業笑容瞬間浮上少女的臉頰,那雙澄澈的杏眼也跟着彎起,像落了星子似的閃着光,腳步輕快地迎上前。
“夫人什麼事?”
“這般品相的挂毯,少見得很。”夫人目光依舊流連在挂毯上,語氣帶了幾分考究:“不知掌櫃的可願割愛?我家老太太最是喜歡這些精巧雅緻又帶吉祥意的物件。”
蘇絨趕緊擺手,臉上立刻堆滿了為難,笑容像被水打濕的紙一樣塌了幾分,透出十二分的歉意。
“實在對不住您,這是一位朋友相贈的,特意囑托我好好保管着,算是個念想,也是給這小店添點門面。委實不好出售的……”
“哦?”夫人的目光終于從挂毯上轉向蘇絨,眼中帶着幾分真實的惋惜和不解。
“這般貴重的心意,隻放在店裡?”
她頓了頓,眉頭微蹙,目光掃過其他空空如也的牆,又落回到這一面别緻的挂毯上。
“倒也是獨樹一幟。”
哎呀,這就說來話長了……
蘇絨頭皮更麻了,眼看夫人的眼神透出深深的不理解,趕緊使出看家本領,眼疾手快地打了個響指。
“夫人您看我們小二黑,皮毛油亮,最近剛學會新本事。小二黑,來給這位夫人打個滾!貓條伺候!”
原本懶洋洋趴在櫃台上曬太陽的小二黑一聽貓條,耳朵咻地一立,緊接着就麻溜地滾下櫃台。
順勢在青磚地上一連串利落地滾了三圈,最後停在夫人腳邊,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
“喵嗚~”
精準讨食,萌态十足。
“呀,這小家夥。”富态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小二黑絲滑的動作和讨好的小模樣吸引過去,臉上重現一絲淺笑。
蘇絨剛要偷偷籲一口氣,嘴角那點得逞的小得意還沒完全漾開——
另一邊又傳來一個聲音。
這次是一位年輕些的娘子,目光落在櫃台那件剛立好的小屏風上,略帶興趣地問。
“這架小屏風倒是有趣,用作隔斷甚是方便。不知……可有标價?”
蘇絨:“……”
得,又一個看中非賣品的!
她隻能挂着絕對真誠的笑容轉向新客人,然後第不知多少遍地重複這句注定要成為今日口頭禅的話。
“娘子慧眼,不過這件也是朋友所贈,暫時并不打算出售的……您也瞧瞧小二黑如何?或者點些什麼喝?”
繡品的事兒終于暫告一段落。
那位夫人總算被小二黑安撫住,對挂毯的執念消退了些,轉而拿起一根羽毛開始逗弄。
蘇絨偷偷揉了下笑得發僵的臉頰,長睫微垂,暗籲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這才感覺活過來了似的。
目光習慣性地再次掃過店内,留意每一隻貓的位置,自然是她這店主的責任
這一掃,立刻發現了不同。
後院門口空空如也,一直當望婦石的喪彪……不見了?
蘇絨的心微微一提,目光迅速在店内搜尋,幾乎下一秒就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就在門檻正當中,那威風凜凜的大狸花,正端端正正坐着。
不是平時懶洋洋的姿态,而是一個标準的雕塑,粗尾巴盤在身側,隻有尾巴尖在門檻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着。
它好像在等什麼。
可是…是什麼呢?
少女也下意識地望向門外,巷口雖然人來人往,但也沒什麼人往這邊走啊?
()
“阿姐!你快看!大狸花它在門口等着咱們呢!”
一聲清脆、帶着毫不掩飾喜悅的少女嗓音,如同躍動的陽光珠子,突然灑落在門外的石階上。
蘇絨循聲一望,先是一怔,随即了然的笑意便如漣漪般在那雙清透的杏眸裡漾開,眉梢也跟着飛挑起一抹生動的弧度。
隻見門檻外的石階上,阮明月正俏生生地站在那兒。
她穿着一身鮮亮的鵝黃裙衫,小臉因為興奮微微泛紅,正側着身子,笑容明媚地伸手去拉身後的人。
被阮明月牽着的女子,則在店門外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了。
她逆着門外的日光,身影纖細得有些單薄,穿着一身半舊的杏色布裙,漿洗得幹幹淨淨。
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挽着一個簡單的髻,插着一根素銀簪子。
女子看起來約莫十八歲,眉眼與周大娘有幾分相似,卻更清秀些,隻是面色蒼白,眼下帶着淡淡的青影,像隻被圈養太久的小雀。
她雙手規規矩矩地交疊在身前,指節微微泛白,透着一股子社恐晚期和長期pua受害者的即視感。
眼神微微垂着,視線隻落在妹妹緊握着自己的手,以及自己的鞋尖上,帶着一種近乎屏息的安靜。
托阮明月的一嗓子,蘇絨自然知道了來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