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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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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興元年夏,暑意未濃,章德前殿内卻已懸起冰鑒,玄玉冰屑沉沉浮浮,凝着清霜,融着檀香,但那絲絲寒氣,卻驅不散帝王骨縫深處的鈍痛。

劉肇坐于禦案之後,指節死死攥着一方雪白帕子,帕角早已被汗水濡濕,而今又添一抹殷紅。他盯着掌心咳出的血絲,看它在帕上緩緩暈染開來,像極了被霜雪凋零的殘梅,在寒夜中悄然墜落,無聲無息,卻刺人肺腑。

昨夜批閱《屯田策》時,眼前忽地一陣天旋地轉,紫毫筆在紙上勾出一道突兀的裂痕,仿若一紙江山撕破的縫隙。他勉力坐正,肩背仍隐隐作痛,像被千斤壓頂,連呼吸都似灼火灌胸。

劉肇近些日子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不舒服了,又隐約的感覺,這次也許不能像之前幾次那樣,平安度過。這一切可能是之前的毒,可能是頭痛宿疾,也可能是新的疾病......

鄭衆俯跪于階下,望着那帕上的血迹,聲音止不住顫抖:“陛下……太醫令已在殿外守候三日,請陛下早些......”

劉肇擡眸,一言不發。他眼神沉靜,卻透着漫長壓抑後的疲憊,仿佛透過章德殿的珠簾,望見了一片将傾的山河。他緩緩側首,看向屏風後的光影浮動。

鄧綏的聲音正低低傳來,柔和卻不失清晰,正在與馮岚議論今夏桑蠶之事。她已懷胎五月,身形沉穩,小腹漸顯,卻仍披朝服而坐,案前不倚不靠,如松立雪中。她始終是那般堅定,從不因喜憂而亂節度。

他喉頭一哽,壓住将出口的呻吟,轉眸回避。目光停在那已被他揉得皺褶的诏紙上,一字一句,皆是沉重的抉擇。

“……不必。”他終于開口,聲音嘶啞低啞,仿佛從喉管深處被刀割出來的喘息,“别讓她知道。”

五更天,銅壺滴漏聲回蕩于丹墀之上。滿月沉在西山未盡之際,劉肇披上玄衣,獨自穿過長廊,緩緩步入章德殿東偏的秘閣。

燈火未明,銅燈芯燃着微光,映得密室中陳設簡素。鎏金玉匣靜靜陳在榻上,仿佛一隻沉睡的巨獸。

他跪坐于榻前,緩緩打開匣蓋,指腹拂過那兩卷诏書,手指微顫。蠟封尚新,朱印未落,一卷立儲,一卷廢儲。兩個方向,兩段命運,他在其中徘徊太久,久得連身子也不堪承受。

卷一,立清河王世子劉祜為皇太子;

卷二,若皇後産子,則劉祜仍為清河王世子,立鄧皇後嫡子繼位。

他取出第二卷,那道“鄧綏”之名赫然在目,筆力遒勁,仿佛她立于紙上,目光如炬。劉肇的指尖緩緩摩挲,像在觸碰她的臉,觸碰他們未出世的孩兒。

卻在這一刻,劇烈的咳嗽驟然襲來,他身軀一震,喉頭湧上一股暖流,血沫噴灑而出,濺落在那“綏”字之上,濃豔如泣。

他咬緊牙關,扶着玉幾緩緩坐正,眼神仍落在那诏卷上,神色愈加蒼涼。他望向夜色中迷蒙的殿窗,仿佛穿透重重金障,看見了鄧綏熟睡的身影。

“再等等……朕還想……親眼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像風,也像夢中最後一絲執念。

窗外夜色愈濃,似天幕壓頂,而章德殿中,一盞孤燈未熄,如他尚未熄滅的希望,顫而不滅。

拂曉未破,德陽殿内晨光斜照,殿門外百官已肅立于丹墀。宮人奉上傳參茶,袅袅蒸汽氤氲在金絲楠木屏風之間,幽幽檀香如同舊夢潛流。

晨議正酣,鄧綏立于劉肇身側,目光落在他執筆手背。

那隻曾指揮督戰,批策如風的手,今日卻悄然微顫,宛若風中殘枝,細若蛛絲,藏在廣袖之下,卻瞞不過她一雙清眸。

她神色未變,低聲道:“陛下,今日參湯氣溫适中,可醒腦潤肺。”

話音溫和,實則是試探。她将溫茶遞至案前,指腹“無意”輕擦過他腕側寸口,瞬間,她心中一震。

寸關尺三脈浮沉雜亂,氣息紊亂如鼓瑟斷弦,仿佛風雨欲傾中一座危樓,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劉肇卻似早有準備,反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笑容仍溫和從容,嗓音平穩得近乎冷靜:“朕隻是昨夜貪涼,着了點風寒,頭略作痛,不妨事。”

說罷,他忽地俯身,唇貼近她耳畔,語氣‘輕佻‘,刻意調笑掩蓋異樣:

“綏兒今朝這口脂,是不是宮中新調的新配?味道竟似晚春初綻的紅梅。”

鄧綏怔住,心頭泛起微瀾。他從未如此留心這些細枝末節,如今卻連她唇上的脂香都一字不漏,豈非……是蓄意将這世間所有關于她的記憶,一點一滴收入心間?

暮色沉沉,天光低垂如帛,觀星台上風起雲湧,夜空深遠浩渺。

劉肇獨自立于台前,仰望紫微垣,隻見那顆屬于帝王的星,隐于黑雲之下,明滅不定,仿佛命數早已被某種天意裁決。

檐角風鈴輕響,身後步履如燕,輕緩得幾乎與風同拍。

他不用回頭,便知是她。隻有鄧綏的腳步,會因身懷六甲而略有遲滞,卻又分毫不失穩重,輕柔如春泥潤雨,堅定如孤舟逆浪。

他未動,隻輕輕擡起手,将她覆在他肩上的手扣住,指尖冰涼中透出一點熟悉的溫度:

“朕改元那日,心中曾想着......”

聲音低沉,仿若從夜色深處傳來,“與你共創一個比永元更盛的大漢新紀元,讓我們的名字,被史官載入石碑,被百姓記在心口。”

鄧綏一瞬無言。

下一刻,她忽然自背後輕輕環住他,小腹貼緊他的脊背,兩顆心跳隔衣共鳴,如擂鼓不息。

夜風自四野拂來,掀動她的廣袖與他鬓角的發絲,仿佛天地間隻剩這一對共扶社稷的伴侶。

“會的。”她在他耳畔低語,語氣中不見一絲遲疑,“元興,才剛剛開始,我們……不會止步于此。”

劉肇緩緩閉上雙眼,睫毛微顫,眼角早已泛紅,被夜風一寸寸吹散。

他什麼都沒說,隻任她抱着,任自己在這短暫片刻的溫暖裡停留。可心底最深處,卻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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