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起來,帶你女兒去看病。”
女人回神,撿起銀塊,感激涕零道:“謝謝郎君謝謝郎君,郎君福氣滔天,大福大報大福大報——”
雜工催促:“好了好了,不是要看病嗎,快走吧快走吧。”
女人又說了幾聲謝,抱起女孩冒雨跑去尋醫。
雜工歎了口氣,把門關上,扭頭就眯眼笑,對姜栝道:“客人心善,福氣無量。”
姜栝擺擺手,把錢袋收起來,對明極挑了眉。
明極一言不發,扭頭看向别處。
姜栝見怪不怪,繼續吃着菜。他沒告訴明極,那女孩其實已經斷了氣……不過,生不生死不死的,就不說出來讨晦氣了。
天色漸晚,旅舍裡,客人差不多把菜吃得七七八八,唱不動也跳不動了,坐下來七嘴八舌地閑聊。
“都這個月份了,這雨怎麼還在下?一月有餘了吧。”
“差不多——别說月份不對,就是幾十年間,縣裡從沒下過這麼久的雨。”
“诶,不止你們縣,我是倉州人,一路過來,兩個州、連着好幾個郡都這樣。”
“而且一會兒大一會小,竟然都沒有發水。”
“水都沒見漲。”
此話一出,衆人起了争論,鳥雀成群地吵嚷起來,說着說着又變成了别的話題。
“知道那荀家小娘嗎,從山上回來了。”忽然有人提了一句。
“哪個呀?”
“荀家就一個小娘,還能是哪個?”
“閨中小娘有什麼好說道的?”
“你不是本縣人吧。”
“确實不是。”
“我也不是。”
“哎,那你們是有所不知,這荀小娘自小就在本縣沒什麼好名聲。前幾年與縣中鄭二郎有婚約在身,她當街大罵鄭二郎,把婚事罵黃了,自己又不堪流言,上山進了歸藏門。還以為從此不問世事了呢,結果啊,眼看鄭二郎馬過幾日就要娶妻,她又下山了。”
“上山下山的,原來是入歸藏門啊?這小娘恐怕有些年歲了吧?”
“正值好年華——什麼入歸藏門,肯定是今日不開心了就躲起來,明日開心了就回來,一頓鬧着玩呢。”
“歸藏門乃是清修重地,容得她這般随意玩鬧嗎?”
“你知道的,隻要有這個,”說話的人拿起了桌上的一塊銅錢,“還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荀家不也是臨曲三大家嗎?怎麼養出這麼個剽悍小娘?”
“嘿,這小娘脾氣可怪,但不能說剽悍,平日裡不說話不挑事,就是吧,太悶了些,跟她呆一塊兒簡直要了命。她要一直是個悶葫蘆也罷,誰想是個會炸縫的葫蘆,整個臨曲縣,管你三教九流達官貴人,隻要觸她黴頭了,沒有理由,直接開口就是罵。荀家本就是暴富之家,沒有底蘊,有她呀,今天與這個結仇,明日與那個結仇,荀家在縣中走到哪裡都要低頭哈腰地道歉,不然處處是仇人,混都混不下去。”
有人弱弱插嘴:“其實罵得也不多,十多年攏共就這麼五六位,而且有幾次也罵得在理……”
“那是沒罵到你頭上,這樣的小娘,就算有幾分姿色,都活該被鄭二郎退婚。要我說啊,還得是李三娘,貌美靓麗,待人又好,與誰都不見外,誰見了都舒服,鄭二郎這是因禍得福喽。”
“哎……李三娘我見過,那是真的好啊,性純又大方,不愛計較,那是真好。”
那邊說起了别的話題,明極在這邊一言不發,看着桌上空盤。神不知飽餓,到頭來是姜栝一個人把菜都吃完了。
流言蜚語想不聽都難,姜栝緩緩放下筷子,有些尴尬地道:“看來年輕小娘也沒幾個朋友。”
“吃好了?”明極問,聽不出他的情緒有什麼波動。
姜栝立馬放下筷子,“吃好了。”
明極起身上樓,姜栝緊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