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
“你是做什麼的?”
——“不記得。”
“你是一個人?”
——“我覺得不是。”
“你能做什麼?”
——“你要我做什麼?”
“既不傷天害理,也不謀财害命,隻等願者上鈎,輸赢你情我願——在我賭坊當個小工行嗎?”
——“可以啊。”
“你叫什麼?”
——“姓姜名栝,姜栝。”
他可能會忘記一些事情,但是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因為這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從有記憶的第一天起,姜栝就在這座城,一個人,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還沒進賭坊的時候,他一個人無所事事,發現自己蹀躞帶上挂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試着摘下一個銅墜子,方形的,中間凹下去,形如“工”字,他發現可以按,一按,從他的手指開始,一層冰迅速曼開,包括他自己在内,他所處的整個屋頂都被冰封了。
“……”
他一個人等了許久,終于等到冰塊化開。甩甩手,剩下的幾個銅墜子也懶得看,取下另一個物件:一個銀香囊。他看見上面的雪花紋,想到剛才被凍了許久,不弄了,重新收在腰帶上;還有一個有火燒紋的小竹筒,他試着打開,有股香味,别的沒有什麼了——除了他發現自己忽然站起來,而且和剛才待的不是一個位置。
後來機緣巧合,他被人招進賭坊,在賭坊裡混得風生水起。
結果賭坊火起了。
不知是誰忘了看火,前腳他還在問一個賭鬼“此寶當押?”,後腳巨大的火勢就從内向外地撲來。他把困在樓裡的人救出去,往返幾次終于救完了,他想起那個會結冰的銅墜子,拿出來一按,沒結冰,起了火,火更大了。
吓得他往後一退,沒辦法,隻能轉身保命。但是這火太邪了,一直追着他,好不容易火不跑了,他也被堵在樓裡出不去。
正當他決心冒火出去,一桶水澆滅了眼前的火,滾燙的白霧缭繞,一隻手伸過來,在火勢重燃之前一把将他拉出倒塌成一片的房梁。他什麼都還沒看清,一張濕布就在空中一甩,蓋住了兩人。
真香啊,有股什麼都沒有的香味。
逃出大火,濕布一撤,他笑盈盈地一看救他的人——
“好俊的書生。”
“你救了我,我何以為報啊?”
書生還了布,眼睛不鹹不淡地瞟過來,那感覺,用刀尖兒撓癢似的。是,這書生看着不像拿筆的,看着像拿刀的。
書生轉身沒理他,去牽了匹馬,馬背上坐了個撐傘的小孩,約莫三四歲模樣……長得竟然和書生頗有些形似?!隻見書生張臂把她抱下來,還給她抹了嘴。
姜栝:“……”
他跟上去,問:“書生,你叫什麼名字?”
沒人答。
“賭坊燒了,我舉目無親,沒了活計沒了去處,你能不能收留收留我?”
沉默。
“你看看我,都落魄成這樣了,你就收留我吧。我這人幹什麼都行,不貪吃,吃的少幹的多,讓我跟着你,肯定沒有虧本買賣。”
沒人理。
“那你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我恩人,我定當相報。”
“就告訴我吧。”
書生如同沒長嘴一樣,死活不肯開口,但是他懷裡的小孩說話了,小孩眨眨眼道:“七郎——”
姜栝望向被書生抱得很穩的小孩,眼睛一轉,指着書生對她問道:“他是你的誰啊?”
“小叔父。”
姜栝松下一口氣,不是他生的就行。
于是他就跟小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聊得正起勁,一塊糖被塞進小孩嘴裡,讓她住嘴了。
姜栝上前一步,走到書生旁邊,道:“書生,也給我一口糖吃呗。”
書生甯願給他一口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