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極:“她沒給你們說過嗎?她知道——你們見過她嗎?”
一人先道:“沒、沒。”
又有人站出來面不改色道:“沒有,我們也許久不見她了。”
明極:“我們也找不到——還記得上次見她是何時嗎?”
“好幾載了,記不清。”
明極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沉默許久,對他們道:“幫我一個忙,我以法術相報。”
他們離開了此處,沒得到神力,卻将一句話帶入這天地間——
“據說有一脈壽命,内含炎火,日久必将反噬。要尋到明極,他能解此劫。”
[歲.一百零七]
明極将那些人按在地上打得血肉模糊,有人從身後突襲,被赭衣鎖脖鉗住。
地上的人橫七豎八,無力還手或施法,即便施了法也被化解。
明極站起身,放下鮮血淋漓的手,俯視着他們,讓他們各自把她和他的命還回來。
他們說不知如何還,這該怎麼還。
明極重新握緊鮮紅的拳,猛地掀起一陣狂風,風如深淵,吸食着衆人的神力。
“他……他死了……他死了!他被他直接殺死了!”
所有人都看着其中一人倒于血泊,了無生氣。
明極的手在發抖——他确切地感受到了如何操控這道神力取人性命。狂風依舊,他不曾停下。
“明極!留他們性命!”赭衣在狂風中道。
明極充耳不聞。
赭衣高聲勸道:“他們知道怕了!留他們半條命,讓别人也知道怕,不敢犯我們!”
明極收了手,盯着那些人倉皇逃離的背影。
[歲.一百七十三]
在千湖之外,有關石像的争奪愈演愈烈,赭衣安不下心,為此常常離開千湖,而明極不肯出去半步。
赭衣總會回來的,每次都會帶着些消息。
諸如以石像伴生的人被數不清的人逼急了,聚在一起動用神力,其餘人根本無從攻破。
諸如刀刃再也不是用頑石打磨,而是有人架起了爐子開始燒制更銳利的刀鋒。
赭衣自己也在千湖之外随意搭了個住所。明極實在是厭煩了來找他續命的人,便去尋了赭衣。
屋中席上,赭衣俯身壓着别人,神力交彙流轉,通通落入赭衣體内。
明極一言不發,摔門而出。
赭衣拴緊衣服急忙跟上,讓明極回頭聽他解釋,最後他幾乎喊破嗓子道:“我得自保!你見過那些有石像的人嗎?!他們揚言要肅清衆人!你自己就能奪予性命,我呢?!”
明極旋身,道:“我護你!”
“你護不住!”赭衣吼道,“她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護住了嗎?!”
“……”
[歲.二百三十四]
自那石像之争後,已過許久。天地間立下了規矩,不曾再有過衆人蜂擁而至厮殺混戰之況。
也不再有“衆人”。
他們都自稱“衆神”。
直至某一日,不屬于這個天地間的神來到此處,打亂了三十多年的規矩,心高氣傲,誓要比出高低。
一人較高下,誰都想較高下。
比石像之争更毀天滅地的厮殺蔓延了整個山河,蔓延了歲歲年年。
是一塊石碑止住了這場天地血色之災。
破碎的山河中,有人發現了一塊石碑,上面寫下了“天神界”、“歲五十而亡”、“歲百而亡”、“歲五百而亡”、“血戮四方”、“異神降世”、“山川異裂”……
戰止。
至此青山白石為“此界”,紫山黑石為“彼境”。
衆神舉出“尊者”,各司其職,懲惡揚善。
某個不知名的山崖間,烈風狂呼,二十幾個神攔住了明極的去路。衆神中,有一人胸前墜着藍羽,手牽着一名懵懂孩童,雙目無甚神采地與明極對視一眼,微微颔首。
“據說你也管‘生’?”有神問明極。
明極把視線投向問他話的神,道:“不管。”
有神在後面道:“據說他還管着‘死’。”
明極插話道:“不管——但若不說清楚尋我何事,倒也能管一管你們的。”
為首之人道:“我們要給天地定規矩,諸位中總得有一位說了算。其餘人已妥協,隻差你。你與他人不同,我們敬你幾分,但也不能讓你亂了規矩;或是你讓我們心服口服,以後這天地之事都由你說了算。”
明極道:“讓路。”
說罷不顧衆神,帶着身後的赭衣一同離去。
[歲.三百五十二]
“就是他奪走了神力!”
一群護神和半神圍堵了赭衣。
情急之下,赭衣靠着血脈中數不清的神力掀翻高山,将衆神壓于其下。他一邊在山體殘骸中找尋他們的身影,一邊從袖中取出一柄刀,若有人從山石中起身,他便上前補刀,割斷手腳。
零碎山石下,有個半神隻露出了一截緊繃的脖子,因害怕而起伏着。
赭衣的刀刃比上去,最終一斜,向上刺穿其下颚,深深埋在百尺之下。
反反複複不知多少時日,連護神都開始喪命衰敗,待無人喘息,赭衣終于慢了下來。
他坐在一塊山石上歇息,望着日月交替,終是站起來,轉身,血迹斑斑地與一兩位青稚的神對視。
赭衣不明他們的身份,正要一同覆滅他們,其中一人卻紛紛擡起沾血的山石,暴露了慘不忍睹的景象。
赭衣深知那不是一般的神力。
“是他殺了人!”沒有施法的神指着赭衣喊道。
赭衣垂首不辯解。
“叫天神兄姊們來!”
待年長的天神趕來,赭衣依舊站在此處,冷靜擡頭,道:“若是我做的,我早已在隻有一位小天神看守之時逃離。”
“為何滿身血迹?!”
“與行兇之人厮打。”
“何人行兇?!”
“我知道。”
赭衣帶着天神尋到明極,一見到明極,就獨身沖身上前,趁他不及反應,拽着他的衣領,掀在地上,狀似毆打,高呼道:“你怎麼下得去手?!我這般信你!”
明極茫然不知所措。
赭衣低聲對他道:“幫我,他們說我殺了人,但我沒有,我百口莫辯;先幫你我脫罪,你就揚聲說不是你——衆神何辜,為何行兇?!”
明極:“?”
赭衣再次壓低嗓子:“說啊!不然他們真以為是你殺了人。”
明極雖則同他做戲,卻也問得真心實意:“我何時殺了人?”
赭衣松開他,轉身對衆神道:“我信他,我們相伴許久,他絕不是會做這種事之人。不如再回去查明,看究竟是誰嫁禍于我。”
幾月後,天神帶着一名護神卷土重來。
護神看着赭衣,道:“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他們說要去尋他報仇。”
赭衣回首看明極,無聲對明極道:“護我。”
明極亂如麻,衆天神卻已當機立斷,要捉拿赭衣,以儆效尤。
“讓衆神看看作惡的下場!”
“明極,不是我,那是誣告,護我。”
“捉拿他!”
“明極,護我!”
明極望向赭衣,皺着眉,還來不及問赭衣究竟是怎麼回事,赭衣忽然轉口留下一句“護好自己,待我脫罪”,迎着衆神走去。
不知他對衆神說了什麼,衆神轉而将矛頭指過來,明極不得已與之抗衡幾天幾夜。
随着諸天神聞訊前來,明極愈發力不從心。最後他忍無可忍,掀起一道煞氣逼人的神力推翻衆神,沖至赭衣身前,問他到底要如何。
欲上前的神都被明極以神力逼退。
赭衣不言,衆神相逼,明極失手奪取了某些神本就不長的性命,最終不再抗衡,任衆神協力羁押。
夜裡,他滿身桎梏,赭衣潛行相救,他不走,讓赭衣告訴自己他究竟在做什麼。
赭衣不願多言,無奈之下怒道:“你别管我在做什麼!你隻需知,無論我在做什麼,都是為了護住我護住你!隻有你我二人的時候我何曾騙過你?!”
明極終是同他離開,卻被衆神察覺。他本要帶赭衣走,回到天地之初不曾遇到别人的地方,卻在被衆神逼至危急時,被一柄身後的利刃刺穿胸腹。
他回頭望向赭衣,想問他,這一次,他要先護住誰。
當此之時,此界鍛造出一柄絕世寶劍,通體長六尺,開刃之後,第一刃斬向了神外之神,明極。